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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人房or双人房(出书版)(39)

她并没有如约每门考完之后给他打电话。查分那天,施永道打电话过来,叶爸爸说普华不在。后来爸爸问过那人是谁,普华只淡淡的说是初中同学。

虽然没像六班其他人那样风风光光登上学校红榜,但普华在一个月后以优异的成绩接到了师大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录取通知书。至于永道会不会知道这事,何时知道,怎么知道,知道后会怎样,普华没敢多想。

她以为,第二个午门的夜晚算是她对他所做的全部回馈,也是个告别。他们自此会有很久不见面,到底有多久,那时她猜应该是一辈子。

4-9

高三毕业了,该收拾的东西收拾好,该结束的故事彻底结束。

大家都在以各种形式庆祝,娟娟几次打电话约普华出来都被她拒绝。考完第二天,她脱下校服换上便装,到了以前姑姑介绍的书店打散工。

比起快餐店一小时六块的待遇,书店挣得更少,但普华喜欢清理完书架坐在角落翻翻英语书,偶尔回忆一下过去。

不能否认,施永道给了她很多值得回忆的东西,揉皱的“至上”贺卡,空掉的三罐跌打药,紫色的围巾手套,当然也有第二次去午门他给她买的汉堡和奶昔。不是他,这些东西她可能永远也舍不得吃。想到那些相处的画面,她也会落泪,一个人躺在单人床上摸着床下的纸箱。那里装了太多记忆,太多秘密。

他付出了四年,她又何尝不是?

她付出的那些,回报又在哪里?

文理科的通知书差不多是前后脚寄到家的,接完娟娟的报喜电话,普华就跑到爸爸房里,从衣柜下压的报纸包里抽出几张存折。家里的存款勉强可以交三年的学费,念到第四年形同把积蓄掏空了。她抱来自己的存钱罐,都倒空了,也不过是几百块。从报志愿开始,普华一直为学费忧心,最终选择师范也是补助多学费低,能够减少爸爸的负担。她坐在床上,没时间为过去流泪,必须早早为将来打算。

晚些时候娟娟的电话又来了,施永道果然被北大录取了,普华悬了几周的心终于可以放下,说是为他高兴,也不免歉疚,还有些伤感。

隔天,普华去书店打工,一出小区就从自行车上跳下来。

施永道正推着车站在对街,立在烈日下暴晒。他变黑了,头发长了,也胖了些,但眼里除了冰冷,只剩下一种令她胆战心惊的平静。她见过他的顽劣,气馁,霸道,无奈,但是她从没见过他像个路人。

她推车走过去,他跨上车向路口骑,骑出一段距离,停在那里等她。

“走吧,陪我回学校拿点东西。”

她不能拒绝,这也许,是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一路上,她安静得跟在他后面骑车,他们没有交谈,像两个陌生人。她唯一有过的念头是他不要做傻事,至于他要对她说什么或者做什么,都可以承受。

要来的总要来,躲也躲不过,只是她没想到,会来的这样早这样突然。

到了学校,他用链锁把两辆车的后轮一起锁在车棚的栏杆上,先去兴趣小组活动室拿了得奖的航模作品,然后上了顶楼。

她没有多问,一路跟着他,难得表现的这么配合。

“坐这吧,上面太晒。”

他在拐角楼梯上找了个阴凉让她坐下,自己则跳下台阶在平台上席地而坐,能面对着她。

“我先说,我说完了你再说。”他扫了头发上的汗,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我的报道卡,北大生化,我是理科班最高分,说到做到了!”

他展开信封给她看,指着上面的字,“我的名字,专业,我想北大的录取通知书应该差不多,不知道你那张是不是就是改改名字和专业,我是三号报道。”交代完,他把信封折起来拍在地上,目光转而犀利,向她伸出手,“现在轮到你了,你的北大中文系呢?拿来给我看看!”

普华面无表情把腿蜷回台阶上,抱着膝,像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地上的纸被风吹着,她怕风再大会把它吹走,想走过去帮他捡起来。她一直以来考虑的是他的前程,有没有她,他都应该拥有最美好的未来。

“叶普华,我问你,你的北大中文呢?”他苦笑着,嘴角抽搐,看起来变了一个人,“说话啊?”

她的视线从地上转到他脸上,然后飘到自己膝上下意识的揉,四年前摔的伤疤又疼了,疼到她心里,为他不值。

“我问你呢!”他一定要个答案,抓起地上的报道卡,作势要揉烂,“说啊!”

她猛地站起来,在台阶上晃了晃,扶着护栏才稳住自己。

“别撕!我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没报北大……”

她的坦诚在他意料之内,这时候,谎言还有什么意义?他有些不懂她了,她明明说了会和他考到一起,她也答应他了,让他拥抱,亲吻,为什么却用这个骗他?

“是……改了吗?”他走近她,冷漠开始松动,但她下面的话马上打消了他一丝一毫给予的理解。

“不是改了……是我根本……没报过。”

果然,只有他是傻瓜。他无话可说,整个人为之奋斗,为之努力,为之不顾一切的东西,现在都空了,像她一样,只是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他想也不想抓起地上的航模甩了出去扔到楼下。摔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为了参赛那个模型耗了平时三四倍的时间,从设计到寻找零件,他精雕细琢,如同对她的感情,现在却摔得粉碎。

“你是不是……从来就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他背对着她走到楼梯边,周身包裹着冷漠。

“我只是……不想去北大。”她木讷的说完,颓然坐回台阶上。

在他们彼此认识的四年里,他第一次意识到她近在咫尺,又是那么遥不可及。不是两片树叶间的距离,是海底和天空,是鱼和飞鸟。他再试图努力也无法达到她的心,也或者她根本就没有心。

“为什么?”他转过身,捡起地上的报道卡装回信封里,等着她的答案。

她低下头,再一次令他失望地选择了沉默,似乎四年里,她做的最多的就是沉默,最彻底的也是沉默,无论他怎么做,做多好,她也不愿意把心里的话告诉他。

走到她跟前,他蹲下来,把她习惯别起来的一缕头发放下来,拿走了那枚黑卡子。

她抬起头,由衷的对他说:“对不起……”

但他只是叹了口气,极度失望的望着掌心里的卡子,退开说:“算了吧……叶普华……”

他站了站,走掉了。欣长的背影在拐角一闪而过,从她眼前彻底消失,没有再告别。

她独坐在台阶上,把脸埋进膝盖,试着习惯这样微微疼痛的平静。

她在那里坐了整整一天,从正午他离开到傍晚落日带走了最后一点余晖。

她的心脏跳了588下。

再见了,叶普华,她想象着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