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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人房or双人房(网络版)(55)

文科女生和工科男生,怎么看都是般配的组合。

夜谈会上,大家不止一次问过普华和纪安永是什么关系,是“暧昧过”还是“正在暧昧着”。

普华的回答是翻过身埋在枕头里假装睡着。时间会改变所有东西,她已不是四年前的自己,纪安永也不是四年前的纪安永。

人前,他们只是中学同学,保持着适度的距离。纪安永的温文有礼,娴熟的专业技术很得宿舍女生的青睐,普华甚至想过,他如果和宿舍里任何一个女孩发展成了情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她从来希望他能过得很好,展露出他的才华。对他感情的最终归宿,她不愿多过问,既然不是裘因,不是她,自然有朝一日会是某个幸运的女孩。

也许纪安永过得并不快乐,也许他热络起来的联系是在寻求理解和沟通,闲来无事翻出他送的《泰戈尔诗集》,普华找到那篇《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时间长了,对诗句体会深了,她才发现他们算不得鱼与飞鸟的距离,并非一个在天,一个深潜海底,倒更像是相互瞭望的星星,只是没有交汇的轨迹。

麦麦唐唐通过纪安永认识了很多邮电计算机系的男生,继而是两边宿舍间的联谊,周末在学校附近的新疆餐厅,出现了浩浩荡荡的大盘鸡队伍。普华依然忙着自己的生活,这些活动大多缺席。少数同去的几次,她很自然和纪安永挨着坐。他们都不谈过去,他问的最多的是宿舍里的电脑好不好用,她更关心他的学业如何,说久了,倒显得有些客气生分。饭后他送她回学校,在操场边的长椅上坐,聊聊无关紧要的事。他们之间总隔着段距离,代表了过去的四年,也代表了他们彼此心目中定义的友谊。

夜深人静时,普华会拿出纸条看。并不是纪安永的电话号码,而是施永道留下的那句话。“那个问题,下次见面告诉我!”

她默默等待着“下次”的到来。无论是向他道歉,还是道谢,她都希望能再见上一面。

她安静的坐在床上,认真聆听纪安永给麦麦唐唐讲考级题,她安静的坐在教室里,认真聆听老师讲的汉字发展历史,她安静的坐在客厅里,认真聆听家教的学生提出一个个问题……时光荏苒,匆匆从夏末到了秋初,又过了中秋。

团圆节那晚,两边宿舍出去联谊,普华骑车回家看爸爸,父女俩吃着一块月饼在阳台上赏月下棋。月光很美,她被爸爸吃得只剩下司令和三两个棋子,拖着腮帮研究下一步棋。

爸爸放下茶壶,一改之前的轻松,想了很久说:“华华……”

“嗯?”她抬起头,撒娇似的笑,“别将军!让我再想想!”

“不将!不将!我要告诉你件事。”

“恩……什么……”她低着头,不太专心的摆弄着为数不多的棋子。

“华华……你妈妈……要结婚了……”

她正要布棋,听了爸爸的话,棋子“铛”的一声落在地上,转了几圈滚到脚边。

爸爸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头说:“没事……爸爸还是爸爸,妈妈也还是妈妈……”

那一晚普华失眠了,三年前那晚的绝望再次席卷而来,她默默承受着,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不想哭,也不想想。

妈妈找了个经济条件比叶爸爸强不少的退休干部,从姥爷家的小卖部搬出去前,带着普华在外面吃饭买衣服,问她要不要一起过去生活。

和三年前一样,普华拒绝了。她突然对爱情,婚姻,家庭很失望,又对爸爸更心疼。

她更卖力的打工挣生活费,周末早早赶回家,帮爸爸包饺子。距离妈妈再婚的日子近了,她的情绪起起落落,但不再偷偷一个人哭,每天打电话回家,不厌其烦地问爸爸,他下棋赢了没有,他散步没有,他好好吃饭没有,他又咳嗽没有。

这段日子,好在纪安永会不时出现,他们都无事做,他陪她从师大走到邮电,又从邮电走回师大,陪她聊文学,聊音乐,聊历史,聊那些能帮助她逃避现实的东西。

他以一种豁达的心态告诉她,“挫折不算什么,从清华到邮电,我经历过一次,爬起来再往前走,人总能从低谷走出来。不管发生什么,你要学着看开,好好生活。”

她什么不讲,他似乎也能知悉她在想什么。

叶子落的差不多的时候,普华坐在图书馆门口,终于鼓起勇气问身旁的纪安永,“你爱过什么人吗?”

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推推眼镜,捡起脚边一片枯萎的叶子夹在书里,说:“也许是爱过,也许根本没爱过。什么是爱,我不懂,你呢?”

普华思考着,最后也只是摇摇头。

那天送她回宿舍,分别时纪安永握了握她的手。他们站在楼下的样子状似一对普通的校园情侣,可在普华心里,倒像两个不懂得爱的人,找到了知己结成了盟友。

确实,他们都不了解爱,对家人的,对朋友的,对爱人的。

也或者正如纪安永所说,什么是爱,没有经历过,就永远不会懂。

6-5

无论如何的艰辛,跌倒了还要爬起来。时间不会停转,生活总还要继续。纪安永说过,普华记住了。

普华好像形成了习惯,分别的时候,和纪安永两个人像同志一样握握手,下次见面时说上一个“嘿”。后来在她的回忆里,这段与纪安永的友谊像一股涓涓的溪流滋润着心田。

她也接受了妈妈的选择,试着不去怨恨,不去干涉。爸爸妈妈有他们的生活,当初既然分开了,强求他们各自孤单下去确实没有道理。

所以普华妈妈在她大二那年另组了家庭。因为是再婚,妈妈没有大操办,接近年尾的时候两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她把东西搬过去婚就算结了。

普华用打工的钱给妈妈买了条珍珠项链作为礼物,珠子颗粒很小,是她能负担的极限,心意已尽。她偷偷放进妈妈带走的行李箱里,预先告诉妈妈,请客吃饭那天有家教不能去了。

结婚前夜,普华和妈妈并肩躺在姥爷家的床上,静静听妈妈讲小时候的事,妈妈睡着了,她还醒着,握着妈妈的手,在黑暗里等待着分别的时刻。

早晨妈妈出门了,临走前抱了抱普华。

普华骑车回家,把家教推掉在家里陪爸爸。父女俩一道包了一桌饺子,也聊起了小时候。但因为各怀心事,兴致都不高。饭后爸爸回房间听广播关了门。普华收拾餐桌厨房,在洗碗池边悄悄抹了抹眼角。

下午,她骑车去街上逛,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学校附近。

周末的老街幽静异常,建一门口一辆车也没有。她买了一杯冰镇奶酪坐在窗边慢慢吃,两杯都吃完了还不见一个熟客,只好回到街上。一时间,不知道妈妈的喜酒是不是吃完了,该不该打个电话过去问候一下。

打电话的念头很快打消,她骑上车沿着路走走停停,心情平复了,决定回家。人都怕寂寞,尤其在这一天。她很寂寞,爸爸应该更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