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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人房or双人房(网络版)(53)

“要不坐我们的车?”

“不用……不用……”普华脑子里还在嗡嗡的响,从一只耳朵出去又从另一边钻回来,热风吹得她心里燥闷干渴,又有点恶心。

“那有机会……”孔谦还未讲完,她突然变色,忍不住捂住嘴跑到路边的树坑,俯下身搜肠刮肚呕了起来,全是聚会上吃的东西。

兄弟俩都措手不及,孔谦过去拍着她的背,孔让买来了纸巾和水。

普华吐了一阵才止住,孔谦扶她去公共洗手间清洗。出来时,她软软的支着头,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兄弟俩坚持送她回家,上车她还在道歉,把沾着秽物的衣角捏在手里。

“真的,对不起。”

“没事。”孔谦宽和的安慰她,孔让回过头也说,“别说话了,靠着休息休息。”

普华其实并不累,尤其和纪安永谈过以后。可她就是不舒服,也说不出哪里不舒服。

车到小区外,孔谦扶她下去,普华坚持要付车费,被孔让拒绝了。

“快回家吧,头上有点肿了。”车开动,孔谦从车窗里探出头还有些不放心。

普华压着胸口,目送车开远,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忘了说“谢谢”。

她没有直接回家,身上乏力,只走到丁字路口的棋牌桌,在爸爸常坐的位置坐下来。她不愿意爸爸看到自己的样子。

巷子里寂静无声,纳凉的人都回家了,小区门口的铁栅栏门关了一半。她趴在桌上枕着书包,脑子里不再一阵阵嗡嗡作响,取而代之的是昏昏欲睡的疲惫。风渐渐清凉了,街上的人声车铃声混合着轮胎摩擦着地面的声响,像是一首安逸的催眠曲。

她想起一年前的一件小事。施永道走时把两辆自行车用一条链子锁住,几天后她去学校取车,传达室的老师给了她钥匙。链锁还在,他的车不在了。于是那条链锁至今还跟着她,就锁在车前。

骑了六七年,车旧了,被她远远放在巷子里。车座上蒙着塑料袋,破损的皮革上有道深深的裂口。她心里也有,可能没那么深,但也埋藏着很多东西。

错事,傻事,蠢事,憾事,过去六年最令她难以释怀的是当日没告诉他实话。

如果结局早已注定,她原以为过程如何都是一样的,现在想想,是错了。

6-3

普华睡得很浅,好像才阖上眼睛又被人扶起来。

“叶普华!”

有人拨开她脸上的头发,两条有力的手臂从身前拢到背后,让她靠了上去。

“叶普华……”

她想起婚纱店前自己摆的那个依偎的姿势,舒展开酸软的四肢,觉得很安全很温暖。

“叶普华,别在这儿睡,醒醒。”

“嗯……”

“醒醒,是我!”

“嗯……”她应着,觉得就像在爸爸怀里。

“是我!”

那双手紧了紧,她跟着也颠簸了一下,额头擦过他下巴的地方,扎扎的,蹭在她撞到的地方。

酸酸的疼痛触到了某跟神经,她隐约意识到那不是爸爸,不是爸爸那样喊她“华华”。

“是我……我是施永道!”

他的声音成功冲破她朦胧的睡意。她翕动着睫毛倏然睁开双眼,坐正身子。眼前竟然真的是他!

“醒了吗?”

他蹲下来直直的望着她,轻轻拍她的脸,不放过过往十二个月留在她身上的任何痕迹。

她下意识抱着书包后退,身子没坐正,一滑又歪回他身上。菲薄的衣料穿透他的胸口贴到她脸上,一件纯黑的衬衣,上面有烟和酒的味道,他的味道,也有自己呕吐过的秽味。

她有点不敢相信,他瞬间从梦里走出来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她趴在那里,说服自己是假的,可抬手碰碰他的下巴,刮过的胡茬硬硬的扎到指尖上。

脑子里嗡嗡的声音又回来了,敲击着她的理智。聚会上发生的一切重新聚合到脑子里,令她捂住嘴趴下去,试着平息不断涌起的不适。

“怎么了?”她抵在他肩头,他轻抚着她的后背,却感觉出她在哆嗦,好不容易克制住,不久又开始。

他捡起地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被她推开。她撑着棋牌桌站稳,又俯下去撑在墙上。他听到剧烈干呕的声音,去拍她的背,她吐得浑身都在发抖,还腾出一只手把他推远,似乎是不愿意他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其实他早就见过了。她在服装店外懵懵懂懂的乱撞,遇到了孔家兄弟,说了几句就毫无征兆吐了。她扶着树站好给人道歉,灯光照着她苍白的脸色,瘪瘪的嘴角楚楚可怜。

“好点吗?”等她吐完,他扶着她离开秽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用袖子擦了擦她额头的冷汗,“我陪你走走,走走就好了。”

她摇摇头推他,没推动。

她的性子就是这样,有可恨之处,又不免让人心生怜爱。她瘦了,也晒黑了,可能比一年前还要瘦,弓起的背上有尖尖的胛骨。聚会上女生都变漂亮了,她没有,除了头发长长以外气色并不好,还像个刚刚经历过高三的人,瘦弱疲倦,笑都是恹恹的。

“施……”她有气无力的喊他的名字,“施永道……”

“嗯。”他应着,把挡在她眼前的头发捋到耳后,露出了撞到的额头,指甲大小的一片红,中央的地方果真肿了。他叹口气,对着红肿吹了吹气。

她瑟缩着躲他的气息,仰起脸来失神的望着他,忍不住问:“你干吗……”

他苦涩的笑了。

“胃里还难受吗?”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握住她的手一同压在胃的地方,轻缓的揉。纵有之前一年的隔阂,她一身吐后的异味,他还是制止不了想接近她的渴望。

她皱着眉躲他,但没能挣开。他抓得很牢,紧到手心里出了一层汗。她的手窝在里面,冰凉凉的。

他牵住她出了巷子,带她过马路,在有路灯一侧的便道上慢慢散步,在经过的快餐店给她买了杯热水。

“过去一年过得好吗?”他自言自语似的与她讲话,“我过得还行,就是很累。北大生化很好,但是很辛苦,和高中时完全不一样了。”

她望着他,没说话。

“外面考来的人都很厉害,想当第一不像过去那么容易了。而且,有些课……我也挂了。”

她听了眉皱得更厉害。

他笑了,不再是聚会上的冰冷漠然,反倒憨憨的,“那些什么大思修,毛概,你也知道,我最痛恨的就是政治!”

她当然知道,他还曾经扬言过,如果不是政治,他要跑来跟她学文。他说过很多傻话,做过很多傻事。

走到路的尽头,他们又折回来。她实在走不动了,站在一家药店廊子下再不肯往前挪动半步。她松脱手抹抹嘴角,放下水杯蹲了下去,缩成一小团垂着头。

他也蹲下安静的等待,拍拍她的头。十二个月没有见面,其实他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

“肯定是吃太多了,吐了就好了,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