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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别的就要你(99)

大家都在一片混乱里,不知道该去找谁,谁还没有找到。能通知的人都通知了。最难做的厉俐已经做了。

那晚她在抢救室,拿着木莲的手机,声音平静,没有一滴眼泪。

“晴朗,我是厉俐,你姐姐刚刚过世了,来医院吧,我等你,先别告诉你爸妈,来了再说。”

她坐在长廊里,等着那男孩。看他一路冲进来,她最先站起来抱住晴朗,好像那是她自己的弟弟。木莲知道她有一个厉鹏,但是她从来不提他。而那时,她抱着晴朗,让晴朗在自己怀里哭,像世界上最宽厚的姐姐那样,安慰着年幼的弟弟。

“先别告诉你妈,她受不了。告诉你姑姑,让姑姑告诉爸爸,知道吗?”她安静的安排着后面的事情,自己几乎站不住,一直靠那个美国人扶着。“回家,让你姑姑给你姐姐买一套漂亮的衣服,我们给你姐姐换上,让她漂漂亮亮的走。”

她的声音,甚至没有哽咽,她平静的可怕。木莲哭到无法自持,听着厉俐嘴里的嘱托,感觉害怕。常昆和子恒,谁也插不上嘴。她已经都安排好了,她独自离开医院的三个小时里,安排了后面的事。没有和任何人商量。

别人都沉浸在绝望和悲伤里,她最先冷静下来,安排后面的事情,回来安慰大家,拥抱大家。

最后,是那美国人制止了她,把她带去打针,然后把她带走。从那晚,厉俐一直没有出现。

他们为晴美碎心,也为厉俐担心。

……

“你醒了?”Cris站在窗边,看着她慢慢从梦里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想到了女儿。Charlotte也曾在儿时有过如此清澈的眼眸,透着无助,望着他。

“感觉好点了吗?”Cris坐在她身边,拉起她的手。她那么柔弱,任他拉着,不反抗,也不说话。

她看着Cris和一个陌生的房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我怎么了?”

“睡着了,睡了很长的一觉。”他不想说,她如果忘记了,最好。如果没有忘记,至少不要马上回到残忍的现实里来。

“我上课迟到了吗?”她记得,她九点才到他的办公室,“你不生气吧?”

“不生气,我从不生气。”除了唯一的一次,他从来没有生过她的气,当她选择了别人的时候,他唯一一次失去了理智,让她离开,除此以外,他从没生过她的气。

她看着Cris脸上流露的温柔,感觉到他手里的温暖。觉得不像自己认识的那个大律师,内敛镇定、一丝不苟。

她微微侧身,试着坐起来。“现在几点了?”

他扶住她,给她背后加上靠垫,看她坐稳。“五点了。”他看了一眼屋里的表,从周六凌晨到现在,她整整睡了四十多个小时。

“今天星期几了?”

“星期日。”

她安静了一会儿。

“明天下午再见面吧,四点,这次,我一定不迟到。”她微微笑了,靠在那里看着Cris,想着明天上课的事情。每个星期两次,她和Cris都有两个小时相处。她很珍惜相处的四个小时,非常珍惜。

Cris不敢说什么,她依然平静,好像周五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她从一场安静的梦中醒来,忘了一切,那么平和的讨论着明天的见面,如同每次下课前的她。

“下周一再见吧,我会回家好好翻译的。”她抱着他给的文件,轻盈的走出了办公室。

“周四,四点,不会忘的。”她总是按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他们曾经取消过课程,他曾经把她赶走,又把她找回来,他习惯了,见到她,和她一起。即使再也不能有蓝那样的夜晚,她在他的怀里,但是看她坐在办公室对面,静静地和他谈论问题,他也知足了。

“厉俐?”该说吗?话到嘴边又停住了,只能看着她平静的笑容。

“Cris……”她盖住他的手,“送我回家吧,谢谢你。”她没有别的要求,只是想回家了。这里再好,不是她的家,Cris再好,不是东奎,她,不想留在这里,不想在这里崩溃。她已经安静下来,安静接受了死亡,接受了一切。

“好。”他起身离开,去客厅拿了自己的西装,给她披上,慢慢把她从床上抱起来。她一点力气没有,依靠在他怀里,微微的喘气。

几十个小时前,她在他怀里,说的不是我要回家,而是,“Cris,别离开。”

他不想离开,但是她想。他抱着走出家,不知道以后她会不会有机会进来,他不会对她说一个不字,她想回家,他就送她回家。

他什么也没问,也不用问。她愿意说的时候,就会告诉他。

发动车子前,看到她在身边平静的注视着窗外。他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那圈在她指间的星星,还是牵扯着她的心,她最终选择的,还是另一个怀抱。

他拿出手机,拨了那个电话。

……

东奎正抓着陈赓的衣服,把他从地上拽起来,陈赓嘴角被打出了血。

刚才的两拳,为了晴美,也为了厉俐。他没有躲闪,默默地承受了。他没有勇气反抗,从同事嘴里听到消息,他已经整个傻掉了。

他太熟悉死亡,在手术台上,病房里,他送走了太多,晴美也是。但是,他没想到,他结束的一段感情,会把晴美送到另一个世界。而且,带着他们俩的孩子一起走了。

他受了东奎的拳,没什么感觉。听到消息,他不会哭。他傻了,完全傻了。

“你不值,也不配。”东奎拉着那个男人,他记得他走出诊疗室时鄙夷的眼神,留了厉俐一个人在里面发呆。他能想象他是如何绝情地抛开了晴美和她的孩子。

这样的男人,就是垃圾。

一个男人无情到这种地步,是晴美的悲哀。为了他送了一条命,是生的悲哀。

东奎一路拽着陈赓到了分诊台,拿出他刚刚疯狂翻找的那本记录,寻着日期,找到了他要找的。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吧。”他把记录塞在陈赓手里,放开他,转身离开。

他想打他,但是打有什么用,晴美还是死了,厉俐还是找不到,为这个男人,他出拳都是不值得。

他恨陈赓的自私,鄙视他的为人,他毁掉的不仅是晴美,不仅是孩子,还有晴美的家庭,甚至厉俐的一生。

他恨这些悲剧发生,听到分诊台传来男人的哭嚎时,他的眼里也有泪。他的厉俐不见了,她也许死了,疯了,他找不到她。

东奎的眼泪,滑出了眼眶。

他走出医院的大门,拿出香烟,想逼着泪水收敛。死亡已经够悲哀了,他不能再哭,她还没有找到,她还没有哭够,他要足够坚强。

街上车水马龙,周日的太阳一点点快落山了。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车声人潮中显得微弱。

他皱了皱眉头,是个陌生的号码。

除了她的电话,他谁也不想理,除了她,他谁也不要。

他挂了电话,点上烟,注视着车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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