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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别的就要你(75)

她的脸上,除了苍白,再也没有别的颜色。眼下,都是淡淡的青影。

晴美和木莲,来了除了照顾她,就是在床尾掉眼泪。哭的人心里更乱,更难受。他看不下去,她没死,她们哭什么,他不许她们哭。一场病而已,她很快会好的。

子恒一个大男人,却到雍和宫求了个平安符,系在她床边。他看着那红色的福签,似乎成了这病房里唯一的颜色和希望。她床边的男人,看着快发疯了。

Cris从美国医院请了朋友来看她,诊断之后,并不是很严重。只是,半年来累积的病痛与心伤,掏空了她的身体。

他听了这些,觉得她终于到了他的怀里,却在这场劫难里慢慢枯萎,像失了土壤的花,慢慢褪尽了颜色。

一天里总有几次,他突然从一种混沌中醒过来,扑到她床边,摸着她的手、头上的纱布,在她缓缓地鼻息里,求得平安。

她的烧慢慢退了,时间却仍然浑浑噩噩,整整三天,同事、朋友、来了一批又一批,东奎始终没有离开医院。他意识到,她的家人都没有出现,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她的父亲没有来看她。所以,他不能离开,片刻也不行。

他的心是冷的,大家知道,她再不醒,他会发疯的,虽然她不是有意的。

在他快要倒下的第四天的傍晚,太阳慢慢又要淹没在地平线的时候,她醒了过来。

摸到他趴在她身侧的头,那扎扎的头发,疼的感觉让她突然活了过来,四天没有发过声音,干涩的嘴唇,她慢慢呼吸着,努力张开嘴,试着叫了他的名字。

“奎。”

……

他趴在她怀里,哭了。忍了四天,像妈妈怀里的孩子,他把脸埋在她肩颈里,哭了。

她也哭了,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心疼他。

他比那天晚上看着更糟。那晚,他只是嘴角流血了,现在,他眼里是血,鼻息混乱,扎着她的胡子,不知道有多长了。

她用没有打点滴的手揽住他,其实只是无力地把手搭在他背上,但他,已经心满意足。她眼里以往的神采不在,只是弱弱的看着他,像一捧掌中的清水。他怕她流走,不敢动,不敢想。

那天晚上,他侧躺在病床上,她让出身边的位置,任他抱着,睡了一夜。

他们俩,都累坏了。

……

他似乎怕她失明,总用手指在她眼前晃啊晃,问她是几。

他又担心她失去记忆,问她他们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吃过的东西。

他怕她不会说话了,总让她重复他的名字,三个字,两个字,一个字。

当他确认她除了那些伤口,没有别的病变时,勉强同意回了一趟家。清理自己一番,又打车回了医院。

因为没有离开,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四天没有动。因为太累,他不敢开车,怕自己在路上睡着。

他赶回医院,在她床上、床边,趴着、侧躺着,才能安心的睡。

她总是在他梦里,她摸着他的胡子,他,已经四天没刮胡子了。但是,他不想刮,站在浴室的镜子前,他看着那些冒出的胡子,想着她第一次睁眼的瞬间,小手摸着的就是他的胡子。他舍不得刮,除非她好了。他用这些胡子刺痛她的面颊,就像她用她的勇敢刺痛了他的心。

大多数时候,他看着她睡觉。她头上的纱布一点点换的轻薄,但他还没见过那到伤口。医生说是一道很深的伤口,以后会留下疤痕。

他不在乎那些,就算是横亘在她面容上,那疤痕也是美的,因为都是为了他。

第一个星期慢慢过去了,他才想到,自己和她的工作。

……

她今天向他要了一件东西,他马上拿给她。是她手机上的吊坠,比那个平安符更让她安心。她把手机放在枕头下面,睡醒了,就会去摸摸。

他不在病房里,好像在楼道里打电话,她听不清什么声音。额头还是晕眩和疼痛的,她不敢碰。不敢想,那里会是什么样子。

病房的门开了,Cris走了进来。

他走到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我打电话到你公司,把你这两个月所有的课都停了,除了我的,和他的。”他指指门外。

“我,失业了吗?”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上什么课,现在,坐起身都会疲倦好久。

“对,暂时性失业。不过公司里,你成了我的律师行和摩托罗拉的专职中文老师。”他笑了笑,从她出事开始,他几乎忘了什么是笑。

听着她慢慢的和他交谈,虽然话不多,但是让他觉得这些天的辛苦没白费。他和SOS几乎所有的医生都进行了谈话,还有几个护士长,就是为了确保她的伤病能够尽早恢复,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从出事当晚,他全权负责和David的官司问题。其实,现在东奎不是在走廊里打电话,而是在外面录口供。前几天,没有人能把他从她床边拉开,那些涉外警察也只好作罢。她醒来,他才愿意配合,把那晚发生的事情逐一作了陈述。

那三个黑人被拘留了,David被关了一晚,又被大使馆保了出来。他还要继续准备材料,才能应对更为棘手的事情。他的专长,毕竟不是刑事方面,但是为了她,他要打赢这场官司。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她脑子里虽然还会混乱,但是他确实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

“不放心。”他不想隐瞒,“过了圣诞,见了Charlotte和我父母,吃了几顿饭,就做飞机回来了。”

“她喜欢那个圣诞礼物吗?”她挑选的中国结,会挂在她的圣诞树上吗?

“喜欢,她也送了一件礼物给你。”他想着女儿,又想着她。

“什么礼物?”

“好了再告诉你,快睡吧。”Cris拍拍她的手背,不再说话。

她很快又睡着了。

他离开的时候,轻轻吻了吻她的手。她刚打完点滴,他执起她的手,轻轻吻了那个针孔凝成的小痂,像在祭坛上接受洗礼一样虔诚。

他的爱,不管有没有指望,至少,能够在她旁边陪着她。

……

“我的礼物呢?”她醒来的时候东奎已经录完口供,回到了她的床边。

“什么礼物?”

“元旦礼物,那晚你说过的。”他都快忘了,这些混乱的日子里,除了她,他什么也顾不上,那礼物,以后再给吧。

“是什么?”她想知道。

“是我。”他不许她说话,用这方法堵她的嘴。她现在需要的就是睡觉,养精神,恢复元气,不能总说话。

“我不要。”她闭着眼睛,手又伸到枕头下面,找她的小吊坠。

“不许不要!”他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固定在他唇边。“快睡觉,睡醒了,就给你。”

……

他们就是这样,谁也没告诉她礼物到底是什么,只是让她睡觉,让她没有时间思考。她的元气,在这些休眠和晴美、木莲的轮番滋补下,慢慢凝结起来。

说话,有了力气,坐起来,不再头晕,第二个星期,她就下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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