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贺安问:“你们每天都这个点儿吃饭吗?”
安浔没说话,烧烤师傅顺口回答了:“不一定,看人多还是少,有条件当然谁也不想饿着对吧。”
做餐饮这一行,不能正点吃饭太正常了。
安浔说的话不多,他一开始没解释,店里的人就都默认他跟闫贺安是朋友的关系,聊天的时候都会往两个人方向带,他也就跟着应两句搭个腔。
这一顿饭的功夫,闫贺安大概算了算,安浔大概跟他直接间接地说了七八句话。
虽然大多是“嗯”,“对”,“是吗”,“不是”。
但是闫贺安相当满意,认为自己很牛逼了。
如果“跟安浔说过几句话”这件事有排名,那么照韩宇南提供的信息来判断,闫贺安已然可以冲进全国前三——第一第二分别是任清华和林方加。
“你回去吧。”
一顿饭吃完,师傅们都聚在一起聊天去了。
闫贺安抬头,安浔屈指在他桌面上敲了两下。表情挺认真的,看得出来是真的搞不懂他:“我刚才一直没问你,是因为在哪待着是你的自由。现在快十一点了,你还不回家,是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好问题。
闫贺安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在路过这里的时候,他看见了安浔,就想进这家店看看。
然后,他在’回只有他一个人在的家’,和’留在这里’之间,选择了后者。
闫贺安也挺搞不懂自己的。
但他对搞不懂的事都挺坦然的,因为他搞不懂的人和事,太多了。
他不懂爸妈,不懂爷爷奶奶,不懂亲哥,唯一懂的是刚满八岁的妹子闫思宁。
他知道闫思宁笑是因为开心,哭是因为不开心,哭笑不得是无语。
但这世界上的人,大部分都不像八岁的闫思宁一样直接地表达自己。他们会伪装,会隐藏,会身不由己,会言不由衷。
就像他,他清楚的知道想让父母爱他,最有效的方式是像着他哥的样子靠近,但他却不断地朝着反方向拼命地跑,越来越远,背道而驰。
所以意料之中的,他没有获得充满笑容和鲜花的“爱”,他把自己变成了父母最不想靠近的刀山,变成了火海。
他连自己都搞不懂。
转学的时候,学校让他本人填一份信息表,里面有一项是用两百字总结他的兴趣爱好、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性格偏好、他未来想做的事、他未来想成为的人。
闫贺安对着这一项发了半天的呆,最后填了三个大字:[不知道。]
他总结不出来。
因为他一直都在变。
他很小的时候,有过一段很听话的阶段,再后来到了父母口中的“叛逆期”,他“性格大变”。
他最初崇拜他爸,想未来跟他一样做生意。后来他又想跟他妈一样,搞科研。再后来,他想跟他哥一样,当年级第一。
再后来,他唯一确定的是,这些他都不想做。
他不想再成为任何“第二个”谁,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第一个”自己。
“闫贺安?”
闫贺安回神,安浔正微微皱眉看着他。
他慢慢眨了下眼睛,朝安浔灿烂地笑了一下,“哦,那我先回去了,你加油。”
他干脆地拎着包往肩头一甩,晃了晃手机:“结账。”
网约车到得挺快。
安浔目送闫贺安走了以后,点开微信界面。
他盯着好友请求界面看了一会儿,在同意和拒绝之间犹豫。
安浔眼前闪过那八个空的玻璃瓶子。
算了,加了也无所谓。
正当他要点同意时,微信界面又弹出来一个“+1”。
这次好友申请内容是[小安啊,用不了五年,你一个月内肯定会加我的,不如再早一点:-D]。
安浔:“……”
他本来停在同意上面的手顿住,逆反心理上来了,决定无视。
然而接下来,手机隔一阵子就震。
安浔被迫见证了这个人一晚上到底都干了什么。
微信界面不停“+1”。
消息列表里,好友申请内容跟拼图一样,拼出闫贺安每分每秒在做的事儿。
[临城的LED屏做的不行,有待进步]
[附近有没有推荐的ktv啊?]
[你们临城的网约车司机,都跟你一样不爱吭声吗?]
[我在首都碰见的司机都爱听相声,听广播剧或者有声小说,你们临城人真的好无聊:)]
[嗨,我到家啦。]
[今天大尧布置什么作业来着?背哪篇我忘了,告诉我一声呗]
[我特困,但我睡不着,你有好办法吗?]
安浔:“……”
这是微信的好友申请,不是树洞。
闫贺安坚持不懈,乐在其中。第10086条好友申请进来的时候,安浔受不了了。
安浔嫌他烦,加了他之后,干脆地直接把他扔进了黑名单。
发现对方通过了好友申请,闫贺安咧开嘴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嘴角高兴的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他没来得及高兴太久。
斟酌了半天,闫贺安发了条“我就知道你会加我”过去,结果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闫贺安:“……”
他盯着微信消息前面那个叹号失笑。
灰底白字的一行写得清清楚楚:[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闫贺安深吸了一口气。边凉凉的笑,边磨牙。
安浔啊安浔,真有你的。
他闫贺安是也是有脾气的,明天就算是从珠穆朗玛峰上跳下去,也不会再主动跟安浔说一句话!
*
“……”
一整个上午,闫贺安憋得内伤。
他一脸深沉地摸着下巴琢磨,难道他们这是在玩什么“谁先说话谁是狗”的弱智游戏。
不然没道理,四个多小时过去了,一个字都他妈不说。
再这么下去,安浔丝毫不受影响,该做题做题,该听课听课,憋得难受的只有他自己。
好不容易到了午休时间,一顿饭的功夫都在听韩宇南叨逼叨,闫贺安率先投降。
还是跟安浔聊天有意思。
反正他昨晚发的誓,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不丢人。
闫贺安很熟练地安慰好了自己,决定回去的时候给同桌带一杯不甜的冰美式。
这一上午安浔打了三次瞌睡,都硬撑着没睡着,到了下午他要是不喝咖啡肯定会睡过去。
闫贺安回教室的时候,以为安浔肯定在睡觉。
没想到他醒着,正在走廊上接电话。
韩宇南去卫生间了,闫贺安脚步一停,拿着咖啡靠在楼梯间墙上,不厚道地听墙角。
“嗯,好的。”
“初三的内容没问题。”
“哪一科需要补都可以一起进行,我会分配好时间的。”
“周末可以吗?如果可以晚上的话更好,具体时间还是看您。”
闫贺安反应挺快,意识到安浔是要兼家教时,第一反应是他真是嫌自己活得太轻松了,第二反应是’我怎么没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