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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时难(62)

“想不想知道明天我要带你去什么地方?”他话风突然一转,爽朗地笑了起来。我的心情好到不行,狠狠亲了他一口,笑道:“只要不是回京城,去哪里都行!”

六七月间本是江南最热的时节,可站在燕子矶头眺望滚滚长江,江面上的风吹走了心中所有的懊热。

“胤禛,我的腿都有点软呢!”我站在离峭壁还有些距离的地方,不敢探头往下头看,光是惊涛拍岸的声音已经够吓人的了。

胤禛却负手站在崖头,纹丝不动。青碧色的天穹下,他暗蓝色的衣襟翻飞。我站立不稳,他却象是生长在那里一样,牢牢地、坚定地、顽强地,俯视着太阳能照得到的一切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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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里,是一整片世界。

我的眼里,只有他的背影。

胤禛转回头来对着我说道:“亏你是黔西山林里出来的,怎么被这样一座小小的山崖吓住了?我还以为曼萦格格的胆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

他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带我走到了崖边:“曼萦,你看,这就是我大清国的江山。”

我侧头望着他,这时候的胤禛让我觉得陌生。我有点不明白他身上瞬间勃发出的那种气势是什么,我更不明白在最炽烈的阳光下,他为什么反而让我看不清楚。

可是他的手干燥有力,我象一株移植的树,被他用这双手在根部培上了厚重的土。我是多么乐于耽在他的身边,即使从此不能挪动毫厘。此刻的他是欣喜的,虽然他没有笑,可我能感觉得出来。于是他欣喜,我便欣喜。

胤禛觉察到我并没有随着他所指看向崖下的风光,而是紧紧盯着他,便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看了这一路还没看够?”

我摇摇头抱住他的手臂:“看不够,永远也看不够!”

他眉微挑,瞳仁渐渐幽暗。

壁立千仞的燕子矶头,让人站立不稳的风中,四方神明睽睽众目之下,幸福的花朵在我们俩相交的唇间绽放。他轻轻捧着我的脸,吻得虔诚宛转。我们脚下,不尽长江在滔滔流淌。

一是因为太阳晒得厉害,二来我也想多和他呆在一起,于是胤禛跟我一起坐在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两句,车子很快停住,赵保儿在车外恭敬地禀道:“四爷,到地方了。”

“到哪儿啦?”我掀开车帘探出头去,立时瞪大了眼睛。

眼前是荷塘。

漫漫商商地一大片,几乎看不到边沿。现在是荷花最盛的时节,一池碧盖上绽出无数花朵,美得让人吃惊。

“四哥哥,这是……”

“上次南巡的时候跟当地官员来过一趟,我很喜欢这里的荷花,总想着要找个时间在这荷塘边住上几天才不枉此生。这次正好就个便,既赏了花又陪了你,你可说好不好?”

“可是……可是你不是还要查案……”这个消息好得超出我的预想,我心里忐忑,惊疑地等着他的回答。胤禛呵呵一笑拉过我,顺手拂好车帘:“怎么?不乐意我陪你?那咱们这就回去!”

“别别别!”我忙用力按住他双肩,“谁说不乐意啦?我乐意,乐意,一百个乐意!”

他搂住我的腰,大手伸到我背后玩着我的发辫:“曼萦,后天就是你的生日。这个生日我陪着你一道过,你十七岁的第一天,要属于我。”

“四哥哥……”

他突然拍了我一下,笑得促黠:“咱们说好了,陪着玩便玩,寿礼是一件没有的,你可别向我讨。”

我也笑出了声,在他胸前轻轻一擂,飞快地推开他跳下车,转身对着仍坐在车里的他一边笑一边做鬼脸:“小气鬼,喝凉水,娶个老婆四条腿!”

胤禛脸一歪,我跳着脚就跑开了,回头望时,他正摇头苦笑,一边的赵保儿已经憋得浑身颤抖。

荷塘边有一座精舍,寥廖三五间房子,胤禛已经先谴来了侍候的使女。中午在路上吃的饭,跑了这一整天我早饿了,急急沐浴罢就去用晚膳。说起来皇上常常教训皇子们的一句话说得真有道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就象我这样的野路子格格,在皇宫里养尊处优了几年,居然也吃不惯民间的膳食了。

这精致的一餐当然吃了个溜溜饱,胤禛的心情也出奇的好,席间一改往常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连着给我说了几个笑话。用完膳我还想在他身边多赖一会儿,他已经撵着我回房去休息了。

也是,爬了一天的山我也累坏了,躺到枕头上不一会儿就沉入梦乡。

一觉醒来天色还没亮,窗户纸上暗暗的。我披件衣服走到窗边推开,带着荷香的清风吹得人精神一爽。

荷塘上笼着一层雾,缭缭地,美得梦幻。我看着眼着的轻雾突然心中一动,急急地穿戴好。小丫环也醒了,侍候着我洗漱毕。胤禛房里还没什么动静,我吩咐着不让人吵他,他累了这么久,需要好好休息。

荷塘边有个小小的码头,泊着一只尖头小船。我携着一只碧玉盏,带着个丫头上了小船,她执桨,我捧盏,穿梭在清晨的荷叶间。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听说,荷叶上接的露水烹茶最香。虽然我喝茶犹如牛嚼牡丹,分不出个好坏来,可我知道胤禛精于茶道,他最爱的茶叶是涌溪火青。不知用这荷露烹出的涌溪火青,他喝着是不是比平时更香甜些。

丫头每扳一次桨,就是欸乃一声。我端坐在船头,不时将荷叶上滚圆的露珠滴入盏中。一滴两滴三四滴,渐渐汇成了一盏,我仔细地托在手里,看着,心中感叹。

我的心,跟这荷露一样,一点一点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满了。

船行到荷池中央,荷叶生得越发密起来,不停地拂在身上,我一边避让一边护着手里的碧玉盏,小丫头见状扳过桨来劈开前面的几片荷叶,我忙伸手拈起一片戴在头顶上,回头笑问她:“好看么?”

她笑着重重点头:“姑娘生得真美,真好看!”

我朝她吐吐舌头,就戴着片荷叶,在荷塘上清声唱起苗语的仰阿莎。

有风,有花,有歌,有他。

我还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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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歌毕回过头去,岸边垂柳下,胤禛正含笑站着。

他肩上披着晨光,向我招了招手。我忙喊丫头调转船头驶回了岸边。

“你倒是好雅兴,一早来游湖。”

我把手里的碧玉盏向他托一托:“辜负了我的好意吧,看看这是什么?”他对丫头说道:“你下来,我来撑船。”

“你会吗?四哥哥!别再把船撑翻了!”他笑着,等丫头下船之后,轻松地跃了上来,坐在船尾双手执住桨,只轻松地一扳,船立刻拨开水面向前滑出去。毕竟男女有别,胤禛一下一下扳得虽慢,可船行的速度比刚才快了许多,很快就滑到了荷塘中央。

碧玉盏已经满了,我把盖子盖好,小心地放在船板上。他也收住桨,向我伸出手:“曼萦,过来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