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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业(97)

之前为什么想不通呢?

也许是因为刚刚确认了他与何乔的密谋,太过惊痛,才会觉得自己被他利用了吧。

刘曜的语声里含着款款情意,“你额头上的伤口不太深,我给你敷过伤药,包扎过了,应该没事了。时辰不早了,早点歇着吧。”

我躺下来,他也跟着躺下来,搂着我。

虽然很担心他再次兽性大发,可是他信守承诺,没有再逼迫我。

这一夜,我们只是相拥而眠。

——

细想起来,司马颖丧失了兵马、落魄至此,其实还是因为我。

那年,我刁难他,拒绝跟他回邺城,他被我伤了心,伤得很重,就做出那些僭礼无德、无视国君之事,大失人心,才会招惹其他王爷的合兵讨伐,才会从人生的最巅峰跌落,走向另一个转折,才会一步步丧失了他曾经握在手中的一切。

是我害了他,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此,我更应该帮他夺位,让他以先帝遗诏登上帝位。只要有先帝遗诏,他就有可能赢得民心、赢得文武官员的拥护,就有可能以他的睿智、谋略威慑宗室诸王和朝廷,重新创立天子、朝廷的威严与神圣。

对,我应该帮他!我必须尽快回去,对司马颖说,我愿意帮他!

可是,刘曜说,黄昏时分再送我回金墉城,要我陪他一日。

倘若我太过抗拒,会惹他怀疑,我只能随他的意。

这日,他和我在农屋的附近骑马、游逛,乡野一片静穆,萧条荒芜,翠绿的山野已经变成杀戮的战场,到处都有无人收敛的尸骨。

寒风袭身,可我并不觉得冷,因为他不是拥着我,就是握着我的手,与我如胶似漆,俨然恩爱情深的夫妻。每每我想着司马颖、心神不宁的时候,他就会问我怎么了,我都以额头痛这个借口来打消他的怀疑。

直至黄昏,他才送我回去。

临别前,刘曜抬起我的脸,在我眉心轻轻地吻。

本以为就此告别,却听他以冷沉的声音警告道:“容儿,最好不要骗我,如若我发现你与司马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情,我不会放过他!过阵子我再来看你,你一人在洛阳千万小心。还有,三年之期,我会遵守,我希望你也会守诺,如若不是,我会做出什么事,我自己也不知道!”

心魂一震,我呆呆的,不知如何回答。

没想到的是,他的唇很快下滑,攫住我的唇。

温柔与霸道兼而有之,深情与粗野仿若双生,我一动不动,任凭他汲取。

——

回金墉城当夜,我就派人让孙皓来一趟,因为,我想让他传话给司马颖,我想见司马颖。

次日午时,表哥赶来金墉城,说已经传话给司马颖了,不过司马颖忙于军务,一时走不开。

军务要紧,他**乏术,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我只能等,耐心地等。

可是,我没有等到司马颖,却等到了他弃城而走的消息。

再过一日,表哥匆匆赶来,说司马颖来不及赶来金墉城与我告别,已经匆匆离开洛阳。

因为,东海王麾下大将攻克河桥,畅通无阻地进逼洛阳,大军压境,司马颖没有胜算,只能先行离去,放弃洛阳,直奔长安。

前几日我的拒绝,终究让他失去了登位九五的良机,我再次害了他。

五内隐隐作痛,我只能在冰冷而破败的金墉城枯守着,暗无日月,天地俱黑。

表哥说,碧涵也离开了洛阳,只带了几个宫人前往长安。

我知道,她担心司马颖在司马衷面前说她在洛阳的所作所为,担心被司马衷遗弃,就赶紧回到他身边服侍,哄他开心。只要把他哄住了,她就不会死,也不会被遗弃,说不定还能恢复贵人的名分、地位。

洛阳落在东海王司马越的手中,全城戒严,风声鹤唳。

每日,表哥将得来的消息告诉我。

河间王司马颙杀了张方,以张方的人头向东海王司马越求和,可是,东海王拒绝了。

永兴三年(公元306年)二月初六,司马越遣几名大将奉迎皇帝大驾。

接下来两三个月,司马越大军突破了司马颙所设的几道兵马防线,步步紧逼,逼近长安。

五月,司马颙弃城而逃,单骑向西南狂奔,逃进太白山。

而司马颖呢?

我问表哥,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正月,成都王奔向长安,听闻河间王正与东海王求和,就没有进长安,此后再无踪迹。”

五脏六腑似有火烧,那么痛……

河间王败逃后,东海王大将率领鲜卑骑兵进入长安,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杀了二万人,日光四散,赤红如血,哀嚎遍野。

司马衷被河间王、官员遗弃在长安,六月初一,他终于回到阔别许久的洛阳,坐在熟悉的太极殿龙座上,俯瞰那些熟悉的文武官员,君臣相顾,哀感流涕。

紧接着,他派人来金墉城接我回宫,复立我为皇后。

半个月后,司马衷大赦天下,改元光熙。

——

回到宫城的那一日,晚膳时分,宫人奉上粗食,我正要吃,司马衷就来了。

随驾的宫人将三碟菜肴放在案上,接着纷纷退下,只剩下我与他二人。

他开心地笑起来,拉着我的手臂,“容姐姐,再次见到你,朕太高兴了。”

殿中只有碧浅在,我吩咐道:“碧浅,服侍陛下坐下进膳。”

他不肯松手,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腕,“容姐姐,容姐姐跟朕说说,你一人留在洛阳,有没有人欺负你?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朕,朕治他死罪。”

碧浅道:“陛下若想为皇后出气,就赐死前贵人,前贵人……”

我瞪向她,她不情不愿地收口,没再说下去。

“碧涵姐姐?”司马衷狐疑地皱眉,好像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她怎么欺负容姐姐了?容姐姐快告诉朕,她怎么欺负你的?”

“臣妾饿了,陛下也饿了吧,先进膳吧。”

“不嘛,容姐姐先告诉朕……”他摇晃着我的手臂,半是恳求半是耍赖。

“陛下不先进膳,臣妾就永远不说了。”我含笑威胁道。

“好,好吧。”他扭扭捏捏地坐下来,瘪着嘴。

我夹菜递给他,他一喜,笑着接过,又笑嘻嘻的了。

他吃着,我也吃着,只怕都饿了,不再言语。

今年,我二十五岁,司马衷四十八岁,接近半百,我嫁给他,已经六个年头了。

近几年的折腾,他御驾亲征,来往于洛阳与长安之间,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头;被亲人挟持,几度命在旦夕,身临险境,担惊受怕;他比之前更瘦了,可以说瘦得皮包骨头,可见他在长安过得并不好。

虽然他呆傻、失智,但也并非完全傻掉了,他也知道被人挟持、软禁的痛苦与无奈,也知道这天下已经大乱,自己的手足、亲人正在骨肉相残,也知道这大晋江山变成生灵涂炭、流血千里,是他的错。因此,他怎么可能过得舒心、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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