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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业(187)

话落,他毅然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他又折回来,扣住我的后脑,吻住我的唇,热烈,深沉,缠绵。

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泪水终于滑落。

相爱的人,一朝分别,是这般不舍、眷恋。

——

养胎的日子很平静,府中没什么事,平静如深潭。西苑更是宁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卜清柔安分守己,从未踏出过半步,过着与世隔绝、清心寡欲的日子,身边只有一个侍女伺候着。

我所担心的事也没发生,刘聪并没有出现过,也没有召我入宫,虽然每日天亮,我总会担心他突然降临。

陈永随刘曜出征,碧浅便住在府中陪我,这待产的日子总算不那么寂寞。

不久,并州传来消息,刘粲和刘曜乘虚攻陷晋阳,攻城拔寨,攻取了刘琨管辖的晋阳。

刘聪下诏,复刘曜为车骑大将军。

消息传来,将军府着实高兴了好几日,刘胤也很兴奋,以父亲的战功而骄傲。

刘胤很用功,无人督促,每日都按时阅书习字、骑马射箭、勤练武艺。而且,他每日都来向我请安,风雨无阻,克尽小辈的礼数与本分。

我的肚子一日日隆起,到十月,已经七个月。

碧浅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没有传来并州战事的消息,好像断了消息。

不由得担心起来,这场仗怎么就这么难打?刘曜会不会受伤了?

十月底,并州传回噩耗,我差点儿昏厥。

刘琨与拓跋部联手反攻晋阳,刘曜在汾河以东与拓跋部交战,兵败堕马,受了重伤。部将拼死突围,才救出他逃回晋阳。刘曜当即决定,掠晋阳民众回平阳,不曾想,途中遭到拓跋部的埋伏、追击,两军在蓝谷交战。汉军被突袭,阵脚大乱,再次惨败,刘曜力战而死。

死了?刘曜战死沙场?

不,不会的……他说过,他一定会回来,看着我们的孩儿出世……他不会食言……他没有死……

“姐姐……姐姐……”碧浅扶着我,担忧地唤着。

“将军死了?”我喃喃地问,脑子里一片空白,似有飞雪簌簌地飘落。

“姐姐,也许这消息是假的……传错了……也许将军没有死,被部将救走了,在某个隐蔽的地方养伤……”她说着诸多可能的情况,让我心怀希望。

“姐姐,千万不要想太多,将军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碧浅喋喋不休地说着,“陈永在将军身边,保护将军,将军怎么会有事呢?”

“姐姐,你不要胡思乱想……将军一定没死……”

为什么心那么痛?为什么肚子那么痛?我再也见不到刘曜了吗?他死了吗?我们厮守的日子这么短,他怎么就这么离我而去呢?刘曜,你在哪里?

痛得喘不过气,肚子越来越痛,这才感觉到尖锐的痛,我失声叫起来。

碧浅又焦急又惊恐,“姐姐,怎么了?银霜,快去请王大夫……”

银霜立即去了,碧浅扶我躺在床上,握着我的手,宽慰道:“姐姐别怕,我在这里,没事的……”

那一阵阵的痛,越来越厉害,好像有人邪恶地撕扯着、搅着我的肚子,不让人安生……我极力忍着痛,为了刘曜,我不能让孩儿有事……刘曜,你也要好好的,平安回来,看着孩儿出世……

感觉过了很长时间,王大夫来了,稳婆也来了。原来,我忽然听到噩耗,动了胎气,这才提前生产。

王大夫只能在外间候着,稳婆为我接生,碧浅也为我打气,让我多使点劲。

那种痛,那种生产的痛苦,没有亲身经历过,是无法体会的。

只觉得,无论使了多大的力气,无论多么痛,无论叫得多么大声,无论流了多少的血和汗,孩子就是不出来。

我剧烈地喘着,眼前渐渐模糊,恍惚听见碧浅不停地喊着,“姐姐,不要睡……姐姐,快醒醒……姐姐,再使点儿劲,快了,孩子快出来了……”

可是,我好累,再也使不出力气了,只想闭着眼、好好地睡一觉。

突然,一股人参的药香注入我的口腔,我感觉恢复了一点气力,紧接着,我听见一道熟悉而久违的声音,是我不想听到的声音:“容儿,别怕,孩子很好,很快就出来了……容儿,我在这里陪着你,你不会有事的……”

是刘聪吗?

睁开眼,那张熟悉的脸膛赫然出现在眼前,青峰般陡峭的五官,关切、担忧的眼眸……

真的是刘聪。

为什么他在这里?我正在生孩子,他是汉国皇帝,怎么可以出现在产房?心底的恐惧涌上来,我不想看见他,我只要刘曜……

“碧浅,请陛下到外面。”我费力道。

“无碍,你难产,我为你打气。”刘聪淡淡一笑,坐在床沿,占了碧浅的位。

“陛下,女人生产,男人不能在产房……”碧浅劝道,“陛下贵为九五之尊,只怕这血光会污了陛下。”

“容儿,我不怕。我是皇帝,我想怎样就怎样,谁也无法阻止我。”他一向都这么霸道,不管不顾,“五弟不在,我代替五弟看着孩子出世。”

“倘若陛下为我好,就请陛下到外面……”剧痛袭来,我尖叫起来,“陛下,求求你……”

“没人胆敢胡说八道。”刘聪握着我的手,“容儿,我很想看着你和五弟的孩子出世,你生的孩子一定很好、很美。”

这番话,似乎别有深意,我骇然地看他,决然道:“若我孩儿有什么不测,我会跟你拼命,为孩儿报仇!”

他清朗地笑,“你所生的孩儿,我会很喜欢、很喜欢,不会让他有事的。容儿,再使点力气……”

我不再跟他废话,拼了所有的力气……

身下似有一股力道往下扯,可是,孩子还是待在我的腹中。

一而再、再而三地使劲,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不知天黑还是天亮,不知谁在鼓励、打气,泪水模糊了双眼,浓重的血腥气萦绕不散……

刘曜,为什么不回来?你说过,要看着我们的孩儿出世,可是,在我身边的不是你,是刘聪。

朦胧中,冷冽的嗓音窜入我的耳中,“容儿,你知道五弟是怎么死的吗?”

混沌之中,仿佛有一束阳光射进来。我陡然睁眸,看见刘聪邪恶地笑,眸色阴险。他靠近我,沉声低语:“五弟身受重伤,在蓝谷和拓跋部交战,我命人暗中伏击,把五弟射死!”

我震骇地瞪大眼眸,愤怒,悲痛,死死地瞪着他,恨不得撕碎他。

“五弟死了,你就是我的了,你的孩儿也是我的了!”他残忍、冷酷地笑。

“你混蛋!卑鄙,无耻……我恨你!恨你,至死方休……”

我发狠地骂他,运起仅存的力气,抬起身子,朝他扑过去,却在这时,身下似有一团温热的东西滑落。

骤然轻松。

呱呱的哭声很响亮,是我的孩儿出世了。

稳婆和碧浅开心地喊:“生了……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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