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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业(173)

刘曜面无表情,是喜是怒让人无法分辨,“此事我自有决断,陈永,这里的守卫由你负责,倘若让小夫人踏出房门一步,惟你是问!”

陈永一惊,只能应下。

在将军的命令下,所有人都散了,那五个侍妾是最后走的。

我看见,她们转身的时候,那含笑的眸光很得意。

——

那道命令,相当于是禁足令,换言之,刘曜将我幽禁,就是认定我是杀死他嫡子的凶手。

碧浅愤愤不平,凭什么就断定我是杀人凶手。

陈永却道,这只是权益之计,将军会查明真相,还我清白。

若是以往,我相信刘曜不会相信我是杀人凶手,会查明真相,而今,我吃不准他的心思了。

翌日,刘曜的母亲,老夫人胡氏,忽然来到西苑。

自从二月进府,我未曾见过老夫人,听闻她病痛缠身,幽居东厢,过着与世隔绝的清静日子,不见闲杂人等,只有卜清柔每隔三日去请安问候。

此次她亲自来西苑,想必是为了大公子刘俭之死。

罩面之下,我想起,前些年,刘渊还在世的时候,在家宴和宫宴上见过胡氏几次。当时我对刘曜并无丝毫情意,他的母亲如何,我也不放在心上,也就没有多加留意。此次相见,她看起来苍老了些许,衣袍素朴,料子却是上乘的,做工精细;花白的发髻上缀着一柄简洁的凤形银簪。饶是如此,她整个儿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贵气。

我屈身下礼,“老夫人。”

两个年纪颇大的侍女将一张方凳放在屋前,然后扶老夫人坐好。

老夫人打量我一圈,以苍缓的嗓音道:“前些年,我就见过你,本以为你不会再出现,没想到……真是冤孽……”

“我也没想到,我会回来。”我心平气和地说道。

“曜儿和陛下都喜欢你,你们三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我一清二楚。”她盯着我,目光尚算慈祥,“每次你一出现,刘家就会闹出一些事,惹人非议。”

“这并非我的本意,还请老夫人明鉴。”

“不管你的本意是什么,俭儿因你而死,你难辞其咎。”老夫人细纹密布的眼眸一冷,丧失孙儿的痛惜弥漫开来,“若非你怀了曜儿的骨肉,我不会放过你!”

“望老夫人明察,我没有害死大公子。”

碧浅为我辩解道:“老夫人,姐姐没有害死大公子,大公子反而谋害姐姐腹中的孩儿。”

老夫人叱责道:“你一个下人,哪有你插嘴的份?”

碧浅轻咬着唇,愤愤不已,想顶嘴,我连忙示意她不要再说,淡缓道:“婢子言语无状,冲撞了老夫人,是我调教无妨,老夫人恕罪。”

老夫人眸色不善,声音虽缓,却颇有几分严厉,“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想管也管不了。俭儿是我的心头肉,你害死俭儿,我原本不会轻饶了你,这次就看在你腹中孩儿的面子上,放你一马。倘若你再做出伤天害理的事,纵然你是狐狸精转世,我这个老婆子也会收了你这个妖精!”

“老夫人的的教诲,我铭记在心。”我谨言慎语。

“你记住,你这条命,我暂且搁着,你再迷惑曜儿,别怪我狠心!”她站起身,盯住我的眼睛,恨不得立刻让我消失。

“谢老夫人教诲。”

老夫人缓缓离去,我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碧浅叹气道:“老夫人很不喜欢姐姐,往后可怎么办?”

刘俭之死的真相,会水落石出吗?

——

过了七日,将军府毫无动静,刘曜好像定了我的罪,将我永远禁足在房中。他再没有出现过,听闻不是召如珠侍寝就是如意,将我和腹中孩儿抛诸脑后。

心,是否还会痛?

是的,那么痛,痛得那么清晰。

不信我就罢了,为什么不彻查?惩罚我就罢了,为什么连无辜的孩子一起惩罚?

算了吧,算了吧,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怨得了别人吗?

万念俱灰。

这夜,陈永终于寻来一把音色一般的古琴,我拨了拨绷紧的冷弦,音色就如死灰般的心,凄涩,苦痛。

碧浅忧心忡忡地劝道:“姐姐别弹了,抚琴耗费心力,万一伤到了孩儿,那可怎么办?”

“没事,最后一次了。”

“姐姐,你想做什么?”她骇然地问。

“没什么,你在外间候着吧。”我轻笑。

她不情愿地退出去,在外间守着。我勾唇一笑,刘曜,这是最后一次为你心痛,我欠你的,悉数还给你。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为你流一滴泪、心痛一次!

从《越人歌》开始吧,凄凉、孤涩的乐音从指尖流泻而出,断断续续,似不成调。

几年前,你为我弹奏母亲与晋武帝的定情曲《越人歌》,从此你就住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司马颖为我弹奏这曲子,我爱上了他。你也为我弹奏这曲子,我也爱上了你。刘曜,其实从一开始,我未曾料到,我会爱上你。因为我一直以为,除了司马颖,我不会爱上别人。

凄绝的音律慢慢收住,心跳略速,我才发现,脸上都是泪水,嘴角咸涩。

还有那曲《相思》,你为我作的曲子,我轻轻地哼着,想起我们坐在屋顶赏月唱歌的那晚,月色如水,可惜良辰美景早已不再,物是人非……

相思无断绝吗?相思有断绝吗?

我弹得并不好,因为好久没有弹琴,也因为这琴并非好琴。

心上插着一柄刀,锐痛难忍,五脏六腑似有云海翻涌、浪涛滚滚,我喘不过气,十指仍然不停地抚动,音律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得我无法承受……

接近尾声,忽然,“嘣”的一声,琴弦断了。

弦已断,曲已绝,情湮灭。

如此,甚好。

我的手撑在案上,剧烈地喘息,体内似有几股气流在翻滚……脚步声响起,我轻轻抬眸,那人就站在前面,凝视我,眸色复杂……嘴中腥甜,一口鲜血喷出,溅落古琴。

刘曜箭步冲过来,揽住我软倒的身子,我无力地笑,疲倦地闭眼,“从此,与君断绝,好不好?”

“不好……容儿,我不许你说断绝……容儿……容儿……”

他撕心裂肺的喊声很遥远,仿佛隔着千重山峰、万层浮云,此生此世再无可能相见。

永相绝。

胭脂染帝业【二十七】

朵朵白云围绕在身畔,身子很轻、很软,我想往上飞,可是有人拽着我的手足,不让我飞。身上的隐痛让我很不舒服,我想忘记那种身心的痛,变成一只快乐自由的小鸟,无忧无虑地飞翔。可是,我不能丢弃孩子,不能让他孤苦无依。

身子越来越重,耳畔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人在说话,我听不清楚……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他们的声音变大了,却很聒噪,吵死人了。

“将军为什么这么对待姐姐?就算姐姐曾经伤害过将军,可是姐姐所受的罪也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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