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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业(156)

“我要见晴姑姑。”我心平气和地说道。

“好,明日一早,我带你去见她。”刘聪一笑,双眸染了鸾烛的红光,熠熠闪闪,“先喝合卺酒,接着传膳。”

“见过晴姑姑,一切都依你。”我坚持道。

闻言,他面色一沉,语声也冷下来,“你一定要这样吗?你就这么不信我?”

我重复道:“我要见晴姑姑。”

他双眸怒睁,狠厉地瞪我,仿佛要在我的娥眉上瞪出一个窟窿。

我迎着他森寒的目光,心中再无恐惧。

良久,他甩开我的手,气呼呼地往外走。

四个宫女进来,为我更衣,然后带我去见晴姑姑。

晴姑姑被囚在皇宫东北角的一间暗室,守卫打开门,蒹葭和苍苍跟着我进去。

屋中昏暗,只有一盏烛火幽幽地烧着,她躺在床上,闭着眼,一动不动。或许,她以为是送饭食的人来了,就没有动弹一下。我坐在床沿,看着她苍老了许多的容颜,眉骨酸涩,泪水滑落。

她气色很差,脸上没有伤,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伤。

晴姑姑察觉到了异样,睁开眼,欣喜若狂地爬起身,握住我的胳膊,“小姐……”

我抱住她,相拥而泣。

“小姐为什么要回来?”她哭道,泪水涟涟,“奴婢很好……小姐不该回来……”

“陛下……有没有为难你?”我拭去泪水,哑声问道。

“没有,陛下只是让奴婢住在这里。小姐,奴婢真的没事……”

“此次回来,我不会走了。晴姑姑,你要好好的,过两日,我接你出来,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好好好。”晴姑姑轻抚我的脸,“小姐清减了,往后记得多吃点儿,凡事不要太过思虑。”

“我知道了,你也是。”她安然无恙,我很开心,“我让人做羹汤送来,晴姑姑也要多吃点儿。”

“小姐要记住,忧能伤身,当年夫人就是思虑太过,小姐千万不要步夫人后尘。”

我们相视一笑,默默地凝视良久,晴姑姑说晚膳时辰到了,让我先回去。

夜色如墨染,我一步一回头,晴姑姑欣慰地朝我笑,眼角犹有泪光。

回寝殿的路上,走至半途,我脚下一顿,忽然觉得很不安,有一种隐隐的不祥之感。

恰时,守卫来报,说晴姑姑出事了。我大吃一惊,立即拔足飞奔。

当我看见她侧卧床榻、胸口插着一支尖细的银簪,心口剧烈地疼起来,那鲜红的血刺痛了我的眼……全身发抖,双腿沉重,我艰难地走到床前,痛得喘不过气、说不出话。蒹葭立即吩咐守卫去传太医,去禀报陛下。

我前脚刚走,晴姑姑就自尽了。

她还没有断气,双眼半眯,粗喘着道:“小姐,奴婢不能拖累你……”

“晴姑姑,为什么这么傻?”我握着她的手,泪珠簌簌而落,是我害死了她;假如我不来看她,她就不会自尽。

“小姐要好好活着,奴婢去找夫人了……”晴姑姑微弱道,疼爱而怜悯地看我,“小姐不必内疚,夫人等着奴婢,奴婢早就应该去服侍夫人了……小姐千万记住,人生在世,总有很多烦忧和无奈,只要问心无愧便好……无须太过执著……”

“太医很快就来了,你不会死……”泪水汹涌,我泣不成声。

“不要难过,死了……一了百了,就不会有……苦……楚……”

她断断续续地说,声音越来越低,慢慢阖眼,手臂滑落。

我闭上了眼,泪水决堤,心痛如绞。

——

刘聪闻讯,匆匆赶来,吩咐宫人好好殓葬,我肝肠寸断,过于悲痛而昏厥。

醒来时,正是深夜时分,他趴在床头,身上披着外袍,寝殿里只留着一盏宫灯。

我坐起身,他被窸窣声惊醒,欣喜道:“容儿,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饿不饿?我让宫人端来热羹。”

好几个时辰未曾进膳了,应该先填饱肚子。他见我没有异议,就吩咐蒹葭、苍苍去端来膳食。

吃饱了以后,宫人退下,刘聪正要宽衣解带,我道:“我想和陛下说一件事。”

他坐在我面前,眼中流泻出款款柔情,“什么事?”

“晴姑姑因我而死,我心中有愧;再者,晴姑姑是我母亲的陪嫁丫鬟,是我的长辈,待我如亲母,因此,我应该为她守孝三日。”

“好,我应允你便是。”他爽快地应了。

“还请陛下暂先留宿别殿。”我气定神闲地说道。

刘聪脸庞一僵,定定地看我,犀利的眸光仿佛能看透我的所思所想。半晌,他指向寝殿的东侧,“我在那边铺棉被,睡在地上。容儿,我答应你,在你守孝期间,绝不碰你。”

我嘲讽道:“陛下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可是结果又如何?陛下反悔、言而无信的事还做得少吗?我如何相信你,尊贵的陛下?”

他伸出两指,指天立誓,坚决道:“我刘聪对天发誓,从今往后,绝不会再食言,更不会再欺瞒容儿。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想了想,终究让他与我同殿就寝。因为,他决定的事,只怕无法轻易地改变。

这一夜,我睡床榻,他睡地上,相安无事地过了。

翌日早朝后,春梅秋月兴奋地奔回来,说陛下已经下诏,册封我为贵人,位分仅在皇后之下。

而我的身份,不是大晋皇后羊献容,也不是已故的皇太后单千锦,而是一个崭新的身份,晋廷降臣献上的美人,杨氏,单名“容”。

我淡淡一笑,继续抄写《孙子兵法》。

遣走旁人,只留下苍苍,我问:“将军府有什么异动吗?”

“一切如常,贵人不必担心。”苍苍走到殿外望了两眼,回来后低声对我说,“将军让奴婢转告贵人:贵人珍重。”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珍重?刘曜让我珍重?有什么深意吗?

也许,他被我伤得太重,无法复原了,也就看开了;既然我选择了刘聪,他只能罢手,于是,就让苍苍告诉我:珍重。

此情不再,转头成空,只能放手,各自珍重。

我在心中默默道:刘曜,也请你珍重。

可是,为什么心那么痛?

——

去年,帝太后助我逃离汉宫,刘聪发现我中毒身亡有诈后,就命人掘墓开棺,这才确定我是诈死,早已逃离汉国。也因为如此,他记恨帝太后,将亲生母亲禁足寝殿,没有去看望过一次。

这夜,我劝道:“帝太后毕竟是你的母后,陛下这么做,有失仁孝。此事因我而起,我于心难安,倘若陛下想要我安心一点,就让帝太后出寝殿吧。”

他坐在地铺上,双腿盘着,笑得灿烂,“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依你。”

我笑问:“陛下如何发现我是诈死的?”

刘聪娓娓道来,去年,我中毒身亡,他悲痛得不思朝政,在我住的寝殿没日没夜地饮酒,醉生梦死,行尸走肉一般,怎么劝都没用。一个月后,他才从伤痛、颓丧中走出来,接受了我已死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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