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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染帝业(117)

“依兰认罪,是依兰有意陷害小夫人……”呼延依兰颓丧道,心灰意冷的模样令人心生恻隐。

刘聪拽着我回房,我回首望去,坐在地上的大夫人望过来,那目光幽深无波,平静得可怕。

从他处置大夫人雷厉风行的手段来看,他当真无情。

接下来,他要处置的是我。

回到寝房,刘聪不发一言,面沉如铁,萦绕着隐隐的寒气。

我垂着头,放低了身段,道:“王子要打要骂,任凭处置。”

他的声音压着怒火,乖戾得可怖,“你就这么想见司马颖?”

我深深吸气,豁出去了,“是,我想见他。我知道,我和他再也不可能有结果,即使他不介意我跟了王子,我也不会再记挂那段旧情。我想和他见最后一面,了断以往的一切,让他别再惦记我,让他好好活下去,仅此而已。”

“当真如此?”他半信半疑。

“倘若你不信,大不了不让我见他。”

刘聪掐住我的脸颊,“别以为你说这些话,我就会信你!我早就说过,只要你乖乖地服侍我,死心塌地地留在我身边,我就留司马颖一条命。哪天我高兴了,还会让你去见他。如果你把我惹急了,我无法保证什么时候赐他一杯毒酒!”

我仰脸看他,娇弱道:“我明白了。”

——

刘聪有公务在身,要外出三日,嘱咐我一人在府中务必当心。他没有命人看着我,因为他知道,只要司马颖在他手中,我就不会逃跑。

我在他的书房看书,他的藏书相当丰富,我看过的书,他都有;我没看过的书,他也有。

他的书案上放着一本《孙子兵法》,这书相当旧了,可见是经常翻看的。书案旁搁着几幅字画,我一一展开,越看越是惊心——其中四幅画都是同一个女子,或浅笑,或淡然,或凝眸,或赏景,姿态各异,衫裙飘飞,琼姿雪色,墨瞳点漆。

这女子,是我,落款是他。

想不到他仅凭记忆就可以画出这般栩栩如生的我,想不到他笔下的我美而高洁,更想不到的是他的笔触仿佛饱含了汪洋般的深情厚意,令人动容。

还有一幅字,是我写的那幅字,没想到他把这幅字装裱起来。

从未怀疑他的用情,可是,当我亲眼目睹这些画、这幅字,不禁在想,他对我的情当真这么深?深得无法自拔?这些年,我一次次地拒绝他、伤他的心,他一次次地来洛阳找我,一次次地伤害我,他的心究竟是怎样的,才能承受这些年的煎熬?

心,越发沉重。

男女之间的情,真的很奇妙。他对我用情如此,我无以为报,无法酬谢,因为我的心已经给了司马颖,还能收回来、再给别人吗?

第一日,平静地过了。

第二日,刘聪的母亲张夫人突然驾临。

我来到大堂,呼延依兰和五个侍妾已经在此,张夫人坐在北首主座上,板着脸,颇有威仪。

那日,呼延依兰在下人面前被刘聪打了一巴掌,后来就整日待在寝房,很少出来,只怕是丢了颜面、失了尊严,心中怀着怨气吧。

“容儿见过夫人。”我微微屈身,谨守长幼之礼。

“嗯。”张夫人用尖高的鼻子说话,面目清冷,以婆婆的姿态对我道,“聪儿已经纳你为妾,还让下人尊称你为小夫人,你挣足了面子、里子,也该略尽为人媳妇之道吧。”

“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就知道,她趁儿子不在的时候来,必定没有好事。

“做婆婆的,自然是想喝一杯媳妇茶,你们中原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是,容儿为夫人沏茶来。”

春梅和秋月陪着我来到厨间,沏了一杯热茶回到大堂,奉给张夫人。

她接过杯盏,浅抿一口,当即叫一声,扬手泼来,整杯热茶都泼在我身上。

茶水滚烫,所幸秋月及时拉我一把,否则我就被烫伤了。

张夫人见我闪避,怒斥:“放肆!你竟敢闪躲?”

那五个侍妾见我被训斥、被整治,乐得跟花儿一样,掩嘴偷笑。

我有恃无恐地说道:“夫人息怒,容儿做错了事,自然该罚,不过容儿不知道是否有了身孕。倘若真的有孕,那夫人这一泼,容儿受惊,再被烫伤,想必会重蹈覆撤。上次容儿不幸滑胎,王子悲痛不已,假若这次再因为夫人这一泼而滑胎,只怕夫人与王子的母子情会有所损伤,真是如此,那就是容儿的罪过了。”

心事被我说中,张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怨恨、不甘地瞪我,脸容红一阵、青一阵。

“容儿再为夫人沏一杯茶。”

她还没开口,我就转身离去。来到外面,秋月气愤道:“幸亏奴婢手快,不然小夫人就受伤了。”

春梅也很生气,“老夫人此次来府,就是为大夫人出气的。”

我一笑,“不必生气。”

待回到大堂,我恭敬地献上一杯温茶,“夫人请用茶。”

张夫人冷冷瞥我一眼,不乐意地饮茶。突然,她眉头一皱,五官扭在一起,好像那茶水难以入口。她气不打一处来,扬手扔出整杯茶,气呼呼地瞪我。

呼延依兰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我;五个侍妾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这次,张夫人不敢再把茶水泼在我身上,只是摔在地上。我在茶水中放了一些炒菜用的调味的东西,那茶水的味道自然怪异之极,她想发火,想整治我,也要想想会不会因此和儿子的母子情从此断裂。

想整治我,没那么容易。

“夫人不喜欢容儿沏的茶,那容儿再沏一杯……”

“不必了!”张夫人翻翻白眼,极为厌恶似的,“听说你厨艺了得,曾经亲自下厨,炒了几个小菜给聪儿享用,不知我这个婆婆有没有这个福分?”

“夫人赏脸,不嫌弃容儿的粗劣厨艺,容儿自然为夫人亲自下厨。”我徐徐笑道。

想以菜肴找我的茬,整治我,我不会给你机会。

春梅、秋月帮我打下手,忙了半个多时辰,午时,我端上四菜一汤,让张夫人品尝。

两碟精致可人,秀色可餐;两碟家常小炒,色香味全;那羊肉菊花汤,鲜嫩清爽,热气腾腾。

我笑,“夫人不必担心,菜肴中没有毒,还请夫人尝尝容儿的手艺。”

张夫人抿唇一瞪,拿了银箸夹菜,吃入口中。

起初,她的眉头微微皱着,吃了第一口就舒展开了,此后她连续吃了一会儿,面色稍霁,必定是觉得这四菜一汤的味道很不错,才没有发作。

她搁下银箸,对我道:“聪儿喜欢你,冷落了依兰和别的侍妾,你应该知足,不要仗着聪儿的宠爱就在府中横行无忌。”

我横行无忌?真是太好笑了。

张夫人耳提面命地说道:“聪儿宠爱你,是你的福分,你要惜福,但你不能一直霸占聪儿,你让其他人怎么过?她们独守空闱,孤单寂寞,你应该多多体谅,还要多劝劝聪儿,去依兰和其他侍妾那边走走,去陪陪她们,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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