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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的眼角,你的指尖(83)

向杰一伸手就能摸到那只坚硬的枪柄,仅仅一个摔倒的时间里,他和阿斌眼神交错,阿斌眼里的沉痛意味几乎让向杰的泪水夺眶而出。就象他刚才曾经在电梯门口决然转身离开,阿斌也做出了对自己最好的选择,比起落进顾青手里,也许速死才是对自己的怜悯。

没有任何声息,只有子弹爆出枪膛里的震动,向杰紧紧闭起眼睛把泪水吞回去,抠在扳机上的食指用尽全身力气,让他在阿斌的身体已经瘫软以后根本没办法爬起来。

顾青扑过来揪住向杰衣领把他拉回来几步远,手下往阿斌身上又补了两枪。这一场纷争发生得很快,下班时分没什么人,保安也没有被惊动,阿斌的尸体立刻被塞进手下的车后备箱里带走。

向杰装出惊魂甫定的样子粗粗喘气,耳朵捕捉到低低的两声呻吟,他心里大惊想起一边的唐欢,推开顾青扑过去,唐欢已经吓得瘫坐在地下。

她的面色苍白,向杰握住唐欢的手连声安慰:“没事了欢欢,没事了!没事了!”

唐欢十分惊惶的样子让向杰心里绞痛,他想拥抱唐欢,她的身体却十分僵硬,而且微微颤抖。

“欢欢!”向杰大喊,唐欢急促地喘着气,泪水断了线一样流下来:“向杰……向杰……”

“欢欢,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唐欢哽咽一下,撑在地下的手慢慢抚上自己的小腹:“我……我……我痛啊……”

向杰呆住,顾青明白过来,把向杰扒拉到一边,横抱起唐欢疯一样跑到车边塞进去,也不理会仍旧呆傻蹲在地下的向杰,法拉利跑车咆哮着窜出去。

病房里安静得吓人,唐欢静静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薄毯,向杰跪在床边,脸埋在她无力摊开的手掌里,很久很久没有挪动一点。

过了这么久,他清清楚楚地记得第一次吻她的感觉。嘴唇轻轻从她柔软的嘴唇上刷过去,有点惶恐又有点窃喜。当一切污浊不堪,当他已经快要不能呼吸,唯有她干净得让他自惭形秽。又不能撒开手,从最初的仇恨愤膺,到现在的羁恋难舍,如果没有每个晚上偎在他身边她的体温,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活着的了。

如果没有他的出现,现在的她会是怎样?安静地宁京城里生活,或许有了体贴的男朋友,还是学校里负责和蔼的老师。

做过那么多事他不曾后悔,面对她却深深痛恨自己。可是趁着一切熄灭之前,他已经不能自拔。明知道她的无辜,可是拥在怀里唤她名字的时候,那种割裂一切的不甘心让他一次又一次把她也扯进他的深渊里,最后一口空气愿与她共享,最后一个吻注定落在她的发端。四野太苍茫,他是负重狂奔的惊马,命运的砺缰深深勒进皮肤直达骨骼,粗铁打制的长鞭上镶着无数根倒刺,每挥一下都扬起粉屑般的血肉。

还有你啊,欢欢……

再怎么痛苦,再怎么窒息,还有她的笑。唇角微弯起,这是绝无仅有的小幸福,他宁愿在这幸福里埋葬自己,只要被她眼波一样温软的泥土覆盖。

向杰在唐欢掌心里再度轻轻地吮吻,一滴泪水从眼角落下,滑过绷紧的脸庞,落在她指尖。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小缝,卫天驰站在门外,门缝里透出的哭声让他停住脚步。

身为男人,他能听出这号啕哭声里的自责与心疼。

原来他真的是这么爱唐欢……

卫天驰咬紧牙关,又轻手把门关上。走到走廊尽头打开的窗口,他站得笔直,外头满城星火交织,以前听说过一句话,每盏灯下都有一个不同的故事。他内心期盼的会是怎样一个故事?又是怎样一个人?

烟放在嘴里,打火机连按了几下打不着火,他用力摇摇,再打,还是哑了。拔下烟在指尖用力攥碎,再连同打火机一起扔下楼去,卫天驰重重一拳捶在窗台上。他两只手撑着冰冷的铝合金窗框,高大的身体向前倾,让窗外的夜风吹着自己的头和胸口。

她那么痛苦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权利给她一个拥抱。

卫天驰啊卫天驰,你也有今天!他拧动嘴角苦笑,渐渐笑出声,摇着头,用力呼吸。

罗启南知道唐欢流产的消息以后也赶到医院来,毕竟当过父母,他更能体会孩子对于母亲的重要,唐欢是怎样一个具有母性的孩子他知道,所以更加心疼自己的女儿。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没想到会有这种结果。

顾青也自责地在走廊里来来回回地溜达,谁敢挡住他的路他一定跳着脚瞪起牛眼凶霸霸地把人家瞪回去,嘴里不停嘟囔:“有什么,这个没了再生一个呗,妈的,还没结婚就生小孩,世风日下!都他妈不是好东西!自己毛还没长全呢就想当爹,你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样的,养得活孩子吗!生出来也死你小子手上,还不如早点投别的好胎!我操!我靠!”

唐欢输的液里有镇定剂,她一直睡到凌晨两点多钟才醒。手指刚刚一动,伏在她身边的向杰就猛抬头。镇定剂让唐欢有点晕,眼睛闭闭睁睁一会儿才醒透,还有点模模糊糊看不清人。向杰扶着床边想站起来,两条腿麻得没一点知觉,扑通一声又跪回去。唐欢吓一跳,支起身子:“怎么啦,腿又疼啦?”

然后想起自己的孩子,手背上吊针和身下厚厚的卫生巾让她明白过来,唐欢的嘴咧了咧,不知道想哭还是想笑,向杰看着她的表情,用力站起来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摇晃着:“欢欢,欢欢。”

唐欢没有哭,在向杰怀里闭起眼睛,紧紧握着他的衣角:“向杰……”

门被大力推开,巴颂象一阵风似地横眉怒目卷进来,向杰刚站起来,她一个大耳括子啪得打得向杰又偏坐回床上。巴颂不是唐欢那样的柔弱女人,手底下有点功夫,这毫不惜力的一巴掌打完又撕扯着把向杰拎下床去,狠狠踢了两脚。向杰行动不方便,被巴颂踹倒在地板上,只用手撑着地,不躲也不挡。

唐欢叫着巴颂的名字,巴颂理也不理,出够了气才一掠散乱的头发:“滚,别再让老娘看见你!”

“不能怪他啊老巴!”唐欢辩解,巴颂回头指着唐欢的鼻子:“现在还帮他说话。没用的男人,这么轻易就被人用枪顶着头,啊?你是死人啊,平时看你那么能耐,关键时候连个阿斌你都收拾不了,现在好了是不是,儿子也被人家吓掉了!连老婆都保护不了,你还是不是男人?滚!”

罗启南卫天驰和顾青呼呼啦啦也拥进病房里,顾青过去把向杰扶起来,咬着牙红着脸说道:“别说了,都怪我,老子现在瞎了一只眼,他妈的不顶用了!老子……小向,欢欢,是老子对不起你们!”

唐欢咬着下唇眼泛泪意,罗启南过去握住女儿的手:“欢欢,怎么样,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还痛不痛?”唐欢摇头:“没事,不痛。”

闹腾了一会儿,巴颂到底把向杰赶出病房,她在里头陪了唐欢一夜,流产不是大病,第二天早上出院也是巴颂里里外外张罗着,她不声不响地收拾了点东西也搬进罗启南家,就住在唐欢隔壁,向杰这两天非常入不了巴姐的眼,被赶到三楼客房里睡,也不管他瘸着一条腿上下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