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他正要宣布用刑,谢绍棠就堂而皇之地走进大堂。
谢绍棠是内阁首辅,周康本来想下来迎接,却见沈柏年黑着脸,便没有下来,赔笑道:“谢大人有何赐教?”
谢氏见兄长这个大靠山来了,顿时信心大增,跟着进了大堂,腰杆挺得更直了,“哥,周大人判定雪儿是杀人凶手,哥,你要为雪儿做主啊。”
谢绍棠与沈柏年在朝堂上没有过节,也没有私人恩怨,更没有互相看不顺眼,算是交情寡淡的同僚,但在这个敏感时刻,谢绍棠根本不看他一眼,视若无睹,在京兆尹的府衙唯我独尊似的,“周大人,人证物证俱全?”
“是,人证物证俱全,罪证确凿。”京兆尹快笑不出来了,这京城的父母官不好当啊。
“今日乃第一次升堂审理,虽有罪证,但定罪是否过于草率?”谢绍棠目色严厉,浑身上下迫出一股子威严。
沈柏年霍然起身,“人证物证皆为真,足可定罪,怎会过于草率?”
如此针锋相对,已然擦出火花。
谢绍棠道:“沈大人,死者是你的儿子,你急于定罪,是否过于心急?”
沈柏年道:“嫌犯是你外甥女,你是否偏私?”
京兆尹连忙下来,冷汗涔涔,“二位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此案当真不好判呐。
“雪儿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杀一个身怀武艺的男子?再者,雪儿与死者无冤无仇,又为何杀死者?这就是本案最大的疑点。”谢绍棠重声道,“若有疑点,而不详加侦查,草草断案,岂非变成冤假错案?”
“这绝不是冤假错案!”
这是一道女子的声音,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沈夫人从小厅冲出来,义愤填膺地说道:“玉轻雪与烟儿素有恩怨,烟儿与昀儿订亲,玉轻雪心怀怨怼,为了不让烟儿嫁给昀儿,就杀害昀儿……”
“你血口喷人!”谢氏跳出来争辩道,“雪儿心地善良,绝不会杀人。烟儿与沈昀订亲,雪儿自也开心……”
“谁不知你们玉府一整家子欺负长乐公主的女儿玉轻烟?整个京城都传遍了,骗谁啊。”沈夫人冷嘲热讽道,“你们娘儿俩恨不得将烟儿踩在地下,像地底泥那样践踏她!”
谢氏被她当众戳穿丑事,热血往上涌,冲上来往沈夫人身上打来。
沈夫人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反击,抓她的头发……
眨眼间,两个上了年纪的夫人扭打在一起,不顾端庄高贵的形象。
站在后面的沈凝和玉轻烟连忙上前劝架,一人分别拉开一人。
沈柏年、谢绍棠看着自己的夫人、妹子变成了泼妇、疯妇,却也没说什么。
看着这审案的大堂变成了泼妇骂街、打架的菜市,周康头疼死了。
玉轻烟用力地拉开谢氏,谢氏气得七窍生烟,反手一巴掌打来,正中她的脸。
顿时,她白皙的脸颊现出清晰的五指印,火辣辣的疼。
她不再劝架,走到一旁观战,玉轻雪呆呆的,忘记了助娘亲一臂之力。
沈夫人、谢氏被衙差拉开的时候,二人皆发髻凌乱、衣袍不整,尤其是谢氏,脸上被揍了几拳,鼻青脸肿,脸还被抓破了一条血口。
这还怎么审案?
周康吩咐衙差将玉轻雪押入大牢,择日再审。
————
初春的夜,寒凉无比。
京兆尹周康刚进书房,便惊惧地止步:书房有人。
那人站在窗前,着一袭黑袍,轩昂的背影仿若一座陡峭的峭壁。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
周康话还未说完,那黑衣人就缓缓转过身。
昏黄的烛火映在黑衣人的脸上,他大惊,连忙走上前,哈腰赔笑,“高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扬哥哥出场咯,他为毛来找京兆尹呢?大伙儿猜猜究竟是谁杀死沈昀的。
89生死不离,死生不弃(十五)
“说说沈昀之死的疑点。 ”高晋扬坐在书案后的雕花椅上,潇洒如云。
“照仵作查验,致命伤是那支梅花金簪刺入心口所造成的伤,没发现其他伤处。”周康小心翼翼地回答,思忖着长公主身边的红人为何关心起此案,是不是长公主差他来问的?
“可查仔细了?”
“仵作该是查仔细了,不过下官可让仵作再查验一次。”
高晋扬冷眸微眯,“我去看过尸首,除了你所说的致命伤,还有一处。攴”
周康冷汗直冒,“仵作又没验仔细?是下官疏忽了,下官一定好好斥责仵作。”
高晋扬目光锐利,“沈昀的颈后风府穴里有一枚银针,直插头颅。”
周康恍然大悟,“此乃致命伤?逡”
“银针刺入风府穴,不会立即毙命,凶徒令死者僵住之后,再用梅花金簪刺入死者的心口。”
“竟有如此诡异的杀人手法。”周康忽然想到,“能够无声无息地将银针刺入死者的风府穴,玉轻雪应该做不到,她不是真凶。”
“真凶只有一个,就是关押在大牢的玉轻雪。”高晋扬语声冰寒。
周康瞠目结舌。
他糊涂了,高大人来告诉自己真凶另有其人,又为什么强调真凶是玉轻雪?这太奇怪了。
沈昀这凶杀案涉及的是沈家、玉家、谢家,都是洛都的高官权贵、名门望族,他一个小小的京兆尹,都得罪不起啊。现在,连高晋扬也来凑热闹,他真的不知怎么办了。
高晋扬好整以暇地问:“此案如何审,可知?”
周康连忙道:“还请高大人指点一二,下官不胜感激。”
高晋扬往外走去,“今夜我从未来过,你从未见过我。”
“这……下官不太明白,还请高大人……”
周康追出去,一句话还没说完,高晋扬已腾身飞起,消失在墨染似的夜色里。
周康跺脚,这可怎么办?
回到书房,他冥思苦想,忽然眼睛一亮,莫非是这是长公主的意思?长公主素来憎恨朝官结党营私、狼狈为奸,沈家和谢家、玉家因为此案而生了嫌隙,结下梁子,是长公主希望看到的。
一定是这样!
在夜色中疾飞的高晋扬,一边飞一边想,此次长公主有意令沈家和玉家、谢家反目,究竟有何用意?安西王一直暗中拉拢谢家,分化谢家和沈家,这样不是有利于安西王拉拢或挑拨离间吗?
回到皇宫,他向长公主回禀一切已办妥,“后日升堂再审。”
兰陵长公主斜靠在贵妃榻上,眸光慵懒地流转,却有凛冽的芒色迫出,“你想知道本宫为何这么做?”
“臣确是不明。”他总能捕捉到她的心思,这一次,他真的想不通。
“对于安西王的拉拢与利诱,沈柏年刚正不阿,自然不会与安西王狼狈为奸;谢绍棠没有表态,实则是端高姿态,待价而沽。”她语声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