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或许也是认出来了,却依旧还是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刘岳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岳儿,帝王有情,只是深不见底,也过于隐忍,被这样爱着,其实很累,何况要这样去爱。在深宫里,可是谈权位交易,情这个字,却是最奢侈,也最能置人于万劫不复之地的。”阿娇对刘彻所做的一切,并非不动心,只是不由自主的选择了忽视,也只能这样选择。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其实若说透了,无非是因为刘彻心里装的那个人,是陈阿娇,你觉得不是你自己罢了。所以你不能不顾一切,以至刘彻所做的一切,你都只当自己是在旁观。”刘岳其实并不愿意这么说阿娇,他心里,阿娇和刘彻便是他的父母,虽然他也曾经在这样的环境里做过另一个人,可是最终没有选择在岸上坐着,而是选择了投身于历史的洪流中。
“你以为这样很安全,可是你不觉得,伤他太深了吗?更何况你既然替代陈阿娇活着,就应该为阿娇想想,若真是那个陈阿娇在,会容得旁人或自己伤害刘彻哪怕一丁点吗。”刘岳还有句话没有说,他总是觉得阿娇氢自己锁了起来,害怕被伤害,于是不愿意面对。
阿娇忽然了阵心疼,或还想反驳些什么,却已经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刘岳却没瞧出阿娇的异样,只是自顾的转身出门去。
刘岳感觉他自己,就如同看到父母吵架的小孩,痛得无所措,更是深深的难过。
阿娇的心阵阵胀痛,像是有什么要喷礴而出,却被紧紧的捂得严严实实,找不到一个山口。
她真的有这般绝决么,只是这样做由了自己,却负了阿娇的嘱托和刘彻的倾心以待吧。连刘岳都是觉得她错了,连刘岳都在替刘彻不平,有时候,她也想过,这样或许不公平,她顶着阿娇的身份过着,接受了阿娇的一切,却独独拒绝了刘彻。
柯静端着一盆水进来,却恰看见阿娇伏在榻上,容色之前,清绝而伤痛。阿娇,近来更加瘦削,让柯静看得心里常常觉得不踏实,像是这个女子一袭华衣,却是要随时飞入天阙一般,飘渺空遥。
“姐姐,你是怎么了。”柯静静下了,先是吩咐了人去传太医,然后才想到要通知刘彻。
柯静以为,刘彻是会来得比太医还快的,却没想到,汤药都已经熬好送来,刘彻却依旧不见踪影。柯静望着门口想了想,是朝务繁忙么,可是若在平常,只要阿娇有丝毫意外,便是天塌了,刘彻也是会飞奔而来的。
阿娇也随着柯静看了眼殿门,刘彻不来,她能够理解,可是刘岳不来,她心底却是气的,却没想到刘岳却是冤枉得很,从阿娇这出去,就骑了马出了宫门,这会儿还不知道呢。
“姐姐,我再去秉陛下。”阿娇虽然不说,可是谁也看得明白,阿娇频频看向门口,等的不就是那个待旁人冷峻,待阿娇却温软的帝王么。
阿娇却叹了气,刘彻方才没有来,现在就算再去叫一次,也不会来的吧:“算了,我歇会儿,你们下去吧。”
柯静和宫人们也不多留,便依言退了下去,只是柯静依旧放心不下,还是决定去宣室殿秉了刘彻。
刘彻此时在宣室殿,心头也是冷乱的,强压下去看阿娇的冲动,却总是被宫人们撩拨着,宫人方走,柯静又来了,言语中比刚才宫人说得更严重几分。刘彻只是挥手让她退下去,对于去与不去,却是未置可否。
柯静像是明白了些什么,静静的守在阿娇门前,不惊扰,也不报刘彻的不为所动。
阿娇一整天都在榻上半睡半醒着,烛火昏昏,阿娇只觉得脑子里也是糊涂的,看什么都蒙着一层柔柔的光晕,很美,却很迷离……
午后的时候仿佛是看见刘岳来了,着急上火的在榻边晃了好了会儿,才被朱敏劝走了。
第七十章:知君用心如日月
阿娇总觉得像是睡得很沉,又像是压根没有睡着一般,刘岳来时,她明明什么都看得到,想跟刘岳说说话,张嘴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
只好是抱着被子,一直与床榻缠绵下去。半夜时,只觉得一阵冷风吹了进来,脖子也是凉的,呼吸也是冷的,忍不住就往被子里缩得更严实了些。
依稀中,仿佛有个身影站在了床榻前面,阿娇努力想看明白,站在床畔的人究竟是谁,却听得一声深厚的叹息,气息中带着刘彻身上独有的木质香气,一如檀香木的空幽味道,却杂着些檀香木没有的清冷之气。
带着檀木香气的手指,拂过她的眉眼,轻柔而和缓,却是带着几分暖意的。床榻边轻轻的坐上了一个人,那熟悉的气息和味道,自然不必再分辨。除了刘彻,还能有谁呢。
刘彻纠结的眉看着脸色苍楚的阿娇,睡在锦被之中,脸上却似乎没有往常看到的那般光泽,聚拢的眉间,仿佛有着些微不可查的伤。
阿娇本以为,刘彻会说些什么,却只是在几声叹息后,似乎听着句:“阿娇,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不扰你。”
阿娇闻言却在刘彻背过身去时,流下了泪。刘彻始终还是不够了解她,苦了自己,也苦了她。他们都太过于骄傲,太过于自我,以至于最终是要失去的。
阿娇也知道,刘彻的心,至少在这一刻,如同天上的清风明月一般,昭昭日月一般的清明,只是她能接受么,若有一天,刘彻知道她并非阿娇,还有这样清天白日一般的坦荡与容忍么。总有一天,刘彻会知道的,无论什么,都瞒不了一生一世,她也不是个能把秘密守一生一世的人。
第二天,阿娇醒来时,刘岳早早等在了床榻前,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阿娇,阿娇冲刘岳笑了笑,示意自己并没事。刘岳却还是不放心,大张旗鼓的去找来了太医,直到太医信誓旦旦的拿祖宗八代保证后,刘岳才信了。
“昨天我说的话,也许是有些过了,你不要放在心上,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如何活着的权利。”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母亲,他也算是彻底做了一回夹心饼干。终于体会到那句,左右为难,还有那句内外不是人的话是什么一种状况了。
阿娇并不想再提到昨天的事,也许就这样,以后刘彻会自动和她保持距离,而她也更能安静的守住自己的心,不再存有奢侈的想法,更不要有那样的冲动:“没事,不怪你,不是昨天,也会是今天、明天,总会有这一天,既然不可避免,早些或许对他对我都是好的。”
刘岳本还想说些什么,只是看阿娇现在坐起来都没力气了,也只好咽回去,只怕阿娇这一下又是难得好了,明明天一冷就怕得很,还要逞强。今年顾轻尘和许微雨又请了辞,离开了长安,太医们又太过保守,对阿娇的身体状况也不了解,更是无从下手。
“还是把身体照顾好吧,我可很希望你们两早早给我生个弟弟、妹妹的,然后也好抽身。”这才是刘岳真正的目的,反正,让他做刘彻的继位者,实在有些可怕,每每想到都觉得浑身上下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