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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27)

“人说,不在寂寞里恋爱,就在寂寞里变态---”盯着圣物盒,我喃喃着,

“你说什么?”古禾皱着眉头歪头看着我。我微笑着点了点他手里的盒子,又努了努照片,

“男人能自己抑制欲望,只求精神上的发泄,那是有益的,伟大的奇思妙想可由此产生。但丁因为娶不着Beatrice,性欲抑制,才写成他的不朽杰作《神曲》。你说的他,也很了不起,能想出用圣物盒装照片----”耸耸肩,我皱了皱眉头,“我只能说,相当有创意。”

“咳,你---”男孩儿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突然连同照片、圣物盒一把塞进我怀里,先起了身,“想要一辈子留你在身边的,是你的父亲,不是我,我刚才----说错了。”然后拍拍手,手又揣进荷包里,学着我跳上铁轨,一步一步先向前走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考虑考虑,先哄哄你的父亲,解救出你的丈夫,再做打算,也划的来啊!”张扬的声音里,不乏诱惑。

呵呵,他在给我出馊点子吗,去阴他父亲的馊点子。握着手里的圣物盒和照片,我看向远方的江面,笑了:不妨当当“好人”如何。

41

“上帝会把我们身边最好的东西拿走,以提醒我们得到的太多。”

一张素白的信封,倒三角启封处印着一颗闭眼的玉佛,展开,里面写着以上一行字,下面落款:9月6日,南京路375号。

“余老师,这是早晨一个小男孩儿送来的,我一天都在整理学生自行车编号,搞忘了给你,没耽误什么事儿吧?”

学校门房的张师傅担心地看着我。我摇摇头,淡淡一笑,“没什么。”

信封还捏在手里,走出校门。也许,是我的脸色太苍白,吓着张师傅了吧。

9月6日,是今天的日期。可是我明白它代表的不是今天,因为,南京路375号,提醒我,这是那个妖魔的夜晚。

迎着晚风,我没有回家,而是走回了————南京路375号。

眼神复杂地看着这栋欧式小别墅,朦胧地月夜下,魅影迷离,和10年前如出一辙。我咬了咬唇,犹豫地按响了它的门铃————心,在战抖。

门开了。

白玉石的地板,晶莹的镂金水晶酒杯,墙面上深红的纬幔————镜子!镜子呵,无尽的缠绵像绯红色的落花一样飘洒进如银的月华里,饱渍了浮波之后悠悠陷落,沉到最深最深的时光之底———那里,有面具,有男孩儿们赤裸的身体,女孩儿靡丽的呻吟————

“余米!!”

刚才猛地闭上眼的我缓缓睁开了眼。眼底如霜。

通亮的厅堂里,全是站立惊愕的男人。他们的脸陌生,他们的声音陌生,但他们的眼睛————是面具下的眼。

“你真的不想放过我。”

我只盯着里面唯一一张熟悉的面孔,俞浦。绝望而痛苦。

“不,余米,你需要帮助。”他走过来抚摩上我的脸颊,眼神温柔,象怜悯一个无助的孩子。突然,他牵住我的手,眼里放出奇异地光彩,象个幸福的孩童,

“看吧,余米,这才是你的世界,月华,纱缦,锦缎,流光————还记得这吗?看!还记得这些吗?”

他突然跑向哑白色的长桌前,上面全是杂志大小的照片,一张接一张举起来给我看,笑地那么纯真,

“还记得吗?”眼神里写着狂热的期盼,

我完全震住了!为,这样的俞浦,为,这些照片————

那上面全是16岁的余米,那个张狂,矛盾,胆大,迷茫,空虚,颓废,堕落的余米!

她穿着黑色的短裙,涂着腥红的口红,擒着缭绕的香烟,像个虐后抑郁的妓女:

她掩着胸,叉开腿,跪在狭小浴室的镜子前,一脸狐媚,一身鬼气,赤裸的乳沟里悬着一颗闭眼的佛;

她扬着尖削的下巴,扭着精致的脸蛋,带着印有“Boy Toy”(男孩玩物)字眼的腰带,玩世不恭地窝在沙发里,眼睛里,却含着未经尘世染指的静,象一颗变质的糖果——

16岁的余米,16岁的我————

我闭上了双眼,整个身体都在战抖:怎么还在,这些照片,怎么还在?!

唐尼,那个照相机不离手的男孩儿,用他手里的相机记录下了整个16岁扭曲了的余米。他出车祸死后,家里发生火灾,我以为————

这些照片怎么会在他手里,会在俞浦手里?!

已经快要窒息,猛地转身,我飞快的拉开大门跑了出去。

身后,隐约还听的见俞浦的声音,“余米,这是你,这才是你————”

我的世界已经一片黑暗,连月光都照不到。紧紧环抱着自己的双臂,我孤独地走在霓虹闪烁的大街上,人声鼎沸,我的世界,却寂静的可怕。突然,我的肩膀被人一拍,我惊恐地回头————

“别怕!余米,我是——-”

没有回头,我快步地向前走。男人没有追上来,只听见————

“我们不知道俞浦他————是他让我们今晚回到那里,我们不知道他也会让你——-”

听不见声音了,听不见声音了————我颤抖地掏出手机————

“喂,古禾吗,我跟你回日本,明天就走,明天就走————”

手机滑落,我陷入进无边的黑暗。

42

空气中飘满了细细碎碎的尘土,阳光穿过千年洪荒的古树繁盛的枝桠在地上投出点点的星斑。我喜欢这样,温暖而不热烈,祥和而不聒噪。

仰德机场最让人称道的就是这棵古树了,现代文明和远古质朴间的碰撞,总能给人细细存存的悸动。

“余米,饿吗?”

古禾掌心探起我的额头。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蹙起眉头,无奈一笑。

“别再吃糖了。”

我含着棒棒糖,树莓味儿。他去扯动我露在唇外的糖棍儿,我咬着棍儿,倔强地盯着他。他拔不动,只能摇摇头,依然无奈。

“我们马上就要登机了,余米,我们马上就要回家了。”他拨弄着我的刘海儿,静静地看着我微笑。我懒懒窝在侯机室的沙发里,数着阳光的痕迹。没理他。

“汰渍洗衣粉新尝试----”不知是谁打开了侯机室的电视,广告的声音震耳欲聋。

“余米,这里太吵了,我们换个地方---”

“不!”我小声拒绝,很坚决。耳边是轰隆的广告声,我也象个“电视儿童”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却根本看到的不是眼前这些。甜腻的糖汁混着唾液流往我的胃部,我看到的是,发炎糜烂的胃囊在肚子里痛苦的挣扎,蠕动。

耳旁传来古禾轻轻地叹息声。我听见了,却依然没有理他。

是的,从黑暗中醒来后,我就一直这样,人轻茫地象一团泥,骨子里都在发臭。

“真他妈不明白哪来的礼教非要强奸我们的思想,要来束缚我们的自由!老子就是青春,就是放纵,就是叛逆,就是堕落,就可以如此不计后果如此彻底!怎么着?!都他妈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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