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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似春来(78)

正在她快要走到院子外边的街道上时,忽然听得有人大喊:“水来了水来了……”

当即她也顾不上回院子里去歇口气儿,趁着别人往后撤的当口上,自己则逆着人流冲向城门楼,城门楼地势在整个镇上可以算是最高的,除了外头那两坝哪个也比不得。坝远远不如城门稳固,所以这时候城门上看似很惊险其实很安全。

顶着风趴到城门上看了眼,昏天黑地之中放眼望去只间天边似乎有些浪花翻涌而来,每一拨浪涌都会把浪再推高一些,还好这时还暂时看不到海平面,要不然贺千里也只能心跟掉冷水井里一样了。

“千里。”

“晏东楼,你怎么也在这里?”

“在院子里找不见你想着你肯定会来这,等你来了。”晏东楼眼中不免略带责备,幸是来堵她了,要不然还不定她能干出点儿什么来,怎么就有这么不省心的姑娘呢

关于这个贺千里可不心虚,她凑近晏东楼两人蹲在同一个垭口旁边,趁着风小点儿的时候说道:“这就像你们带兵打仗,排兵布阵的全是我,正到敌人出现两军交战的时候哪能不看上一眼。我怎么都得为自己想的主意负责,万一有什么我也好先看到先应变。”

身上的蓑衣挡住了雨水,同时也挡住了两个人身上可能交融的温度,但很多时候人心的亲近比什么都更重要。试问天下间有什么比得上同舟共济四字,当两个人共同面对人生中一些大事之后他们很容易变得亲近起来,更何况这两人本就对彼此挺有好感。

这好感并非说就是情,但却是情感的温床。

见风大了晏东楼也顾不得其它,揽着贺千里裹着风快步奔进城门楼上的小殿堂内,进门后待两人解开身上的蓑衣才说道:“总有那么多歪理,要看着也要找个安安生生的地方看,把头发擦一擦莫染风寒。”

沾着雨水的两人各自清理完后相视一笑,屋中刚刚点着的灯在狂风巨*中显得那般稳固坚定。晏东楼的脸被雨水浸润过后显得分外干净而英武,凝神望向屋外时若磐石一般坚毅沉稳:“晏东楼,这里就咱们俩,要不我们说点儿故事……”

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很好奇晏东楼的遭遇,所有把事儿埋在心里的人基本都应该像她一样有着非同寻常人的际遇,否则谁愿意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儿。

“好,你先说。”

这怎么听着像是在做什么公平交易之类的东西,明明她先开口提,那晏东楼就应该大方点,没想到他非旦不大方反而很小气:“我真没什么好说的”

说了也没人能信,还不如烂死在心里呐。

“那我也一样”

……

现世报来得快么?

侧脸撇撇嘴,她心里知道关于二丫的一切恐怕晏东楼比她还知道怎么回事,既然二丫他都知道,二丫离开之后的一切一切他也应该早一清二楚了。只是和她一样,对于人心里埋藏着的东西他们都很感兴趣:“我么……我还不好懂,傻妮子有一天忽然不傻了,开始跟着兄长四处流落。傻的时候也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相反有时候傻子都会很执着地记得一些东西。比如说父母以及他们的种种,还有年幼时遭遇过的种种,人情冷暖世间恩仇般般看尽,这样的人生逼着人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疯魔要么成堕落。我都不愿意选择,所以我尽量如常,做一个寻常人,过平静的日子安稳的生活。”

“好啦,我说完故事了,你说呗。”

她确实算是说了一些,不能说的她绝对不会说,而且也不可能有人知道

听完她的话晏东楼沉默片刻后声音略微低沉地说道:“我年幼时母亲归天,对母亲并未有太多印象,我是在父皇和皇兄的照拂下长大的,我八岁时父皇退位皇兄登基,那时年幼并未参与各种争夺。父皇在我十四岁那年过世,同一天我遇到三件事,一是父皇故去,二是皇兄逼父皇退位,三母亲的死和父皇有不小的干系。那时于我而言世间大概没有任何是真,所处皆是虚皆是谎言。”

“如你所说,要么疯魔要么堕落,我也和你一般都不愿意选择,既然他们疯魔的疯魔了,堕落的堕落了,我便不愿意再走和他们一样的路。自十五岁起我便常年在靖远军中,经常是一两年才回京中一趟,越是这般越不愿意和京中亲贵走动。父皇走的那天,父皇在榻上跟我说‘东楼,是不是觉得我们都很脏’。其实我也懂,我只是生而恰得时,生得晚悟得早又是嫡子,所以我才能一直做保有一双干净的手。”晏东楼说着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又笑笑摇头,似乎在感叹自己的双手如今也不干净一般。

这人对自身倒也看得透彻:“所以……是什么原因让你内心这么孤独,而且痛苦?”

低低叹一声,晏东楼说:“孤独是因为想保有干净,至少在我双手沾满鲜血的时候,还需得在心地里保有些许,至于痛苦,从前或痛苦过吧……那样的真相何能不痛苦,如今却不痛苦了,岁月能抚平一切伤痕,人也并不能活在过去的时间里。”

“那么千里为何孤独?”

“因为这不是属于我的世界,我在你们的世界里独自生活,只我一个,自然孤独。”

既然君以诚那她自然报之以真,不过晏东楼要再问她为什么,以及什么是“世界”那她就不会回答了,就让他当自己是一时的胡言语呗

正文 62.只相遇不相知

风雨雷电齐来的夜中时不时地闪起遍地白光,海浪在电光之中一片发白,在窗格上戳个洞往外看大自然的风风雨雨果然是破坏力十足。幸好滨东地势不错,浪滔不会涌上来,只是等到水涨上来时情况就不会这么好了,现在倒还可以稳坐钓鱼台。

站在窗边,贺千里倒是心神颇安,就算是屋里没什么光亮屋外又狂风急雨大作,这样的场面又不是没见过,而晏东楼也是见惯风雨的自然不惧,两个内心坦荡又无所惧的人在一个屋子里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都不觉得这样的气氛很暧昧,甚至有些很微妙的东西在夜空中发散出来。

忽地,贺千里身前的窗户被狂风吹开,雨随之而来只一个照面就把她身上淋湿大半,她迅速往后退几步,却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往后倒,幸而晏东楼就在旁边伸手一揽便把她圈入怀中:“千里,小心。”

随着这个怀抱而来的是晏东楼身上温热的气息,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很微醺的草木气息,天然而似带着暖意一般。这个男人的怀抱居然那么温暖而令人沉迷,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居然没想着推开,反而觉得这样很好,因为感觉很踏实很安心。

晏东楼守规矩知礼仪,可未必意味着这时候他会撒手,没有比这时候更能贴近彼此心灵机会,也没有比此刻更适合相拥的契机:“千里,就这样可好。”

“什么?”

“或相处时日不多,或没有理由,或我不是你期待过的模样,把这些都抛开,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可好。不计较彼此心里负担着什么,不问都经历过什么,也不问想做什么,我们彼此依靠着像现在这样可好?”晏东楼这时才知道她是如何不安,原来这平衡早慧的身躯下有的不过只是一个不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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