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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之燕(92)

“哦,”流芳的心忽然柔软起来,口中也说不出什么锋利的话语了,“真巧。”

“喜欢老头子吗?”他又问。

“还可以啦,他对我比你对我要好上那么一点点,所以,我喜欢他总比喜欢你要多那么一点点。”他骗了她三年,老韩只骗了她这一回,尽管也很惨,可是她可以体谅一个老人家的心情。

“我听到了。”他说。

“嗯?”

“你说你喜欢我。”

“啊——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她有些结巴了。帐顶的八角图案是如此的枯燥,她打定主意以后要换一个绣了山水风景画的帐子。

“喜欢无为吗?”

“还好啦,他比你单纯,比你可爱。”

“他不是我的儿子,但我从来没把他当成外人。”他说,“他和老头子,就是我的家人。”

他并没有掩饰语气里淡淡的孤寂,流芳竟隐隐有点心酸。

“还有你。”他说。

很稀松平常的三个字,却像几锤子敲打在流芳心上,她稳了稳心神,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这么笃定的三个字,沉默了短短一瞬后,试探地唤了一声:

“容遇?”

“五日后,我会补办一个盛大的婚仪。”他拥紧了她些,“我为那日拜堂的事道歉。不论如何,名义上我们已是夫妻,至于其它,你若不愿意我定然不会勉强你。我会尽我最大的限度予以你自由,只要心宽了,哪里的天地都开阔,不是吗?”

流芳有些心动,说真的,让她逃,她能逃到哪里去呢?背着一个落跑王妃之名,孑然一身四处流浪?找顾怀琛?这个名字已经离她太遥远了,更何况不堪回首,何必再置身于漩涡之中?回顾府,也是行不通的。

她捱饥受冻过,被欺压过,受过气,碰过壁,知道外面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好过的;更何况,一个人若落到了无力控制自己命运的地步,那才是顶顶可怕的一件事。

更甚的是,她并不是一个运气好有勇气的穿越女。

所以,她妥协了,她说:

“容遇,我们签约吧。”

她对他狐狸的本性实在摸得太清楚了,不白纸黑字写分明,叫她如何放心?

这一夜,前半夜鸡鸣声尖叫声斥骂声此起彼伏,后半夜却离奇地安静下来。

流芳不知道自己何时入眠,也不晓得那不应景的鼻血是何时止息的,只记得身子渐渐困倦绵软了下来,素来冰冷的脚下意识地寻找着热源,那个怀抱温暖得让她一度错以为抱着一个温热的火炉入睡。

她安心地、和美地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上,她发出一声比鸡鸣还要尖锐的惊叫声——

“你,你为什么睡在我的床上?!”

他惺忪地眯着眼睛,无辜地说道:“这也是我的床,我对你做了什么了没有?想想昨夜后半夜你对我都干了些什么吧!恶人先告状,原来你的原则是只许你侵犯别人,不许别人侵犯你!被你看光了摸遍了,反而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放心,不用你负责任!”

流芳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忽然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妖怪一般,指着他结巴地说:

“你、你,你还说你不是色情狂?你……”

他不以为然地拉过被子盖过,嘀咕一声道:“那你还看? 难道不知道我是正常的男人?”

流芳不但没有还口之力,连招架之功也没有,她狼狈不已地爬下床,结果发现房内不知何时站了一排手里捧着盥洗用具器皿的丫鬟,嘴角努力地按捺着笑容双目直视前方,一副憋笑憋得慌的样子。

这一刻,她真是囧到家了!

第七十一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1

大年初三的傍晚,风雪初霁,夕阳晴好,通往南山寺的幽静小径上,香客们踏着瑞雪登山,有一个中年妇人带着满篮子香烛一不小心在雪上滑了一脚,那些元宝香烛掉了一地。旁边的人连忙帮她捡拾,大婶连忙道谢,素不相识的人就在这样的寒暄中熟识了。

于是他们一无例外地聊到了昨日发生在陵州城韩王府的一件盛事,也是一桩奇闻。

“听说昨日王爷为他的王妃重新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婚仪,陵州所有有名望的世家官家商家的人都到场了是吗?那王妃听说之前是跟公鸡拜的堂,王爷还真是个有心人!”香客甲说。

很明显,他今天没听说书,也没跟别人交流过八卦。

“啧啧,你这就是消息不灵通了。我们王爷昨日的婚典泡汤了,听说他大发雷霆,当即就让人封了城门!”香客乙好心地提示了惊天新闻,但是语焉不详。

“好好的为什么泡汤?封城门,难不成新娘子还逃了?”香客甲惊讶道。

“虽不中亦不远矣!听说本来拜堂拜得好好的,可是夫妻交拜后王爷一握那王妃的手便整个人僵住了,一掀开王妃的盖头——你们猜,那人是谁?”香客丙及时地补充播报,摇头叹息道:“竟然是一个被牢牢绑住双手口中塞了布团的丫鬟!”

其余众人恍然大悟,出于猎奇心态七嘴八舌地深入研究起来了。

“逃婚了吧?!”

“不可能,这世上只有我们王爷不要的女子,哪有女子笨得不要我们王爷?”

“听说那王妃顾六就是一个不正常的主儿,在繁都屡次遭人退婚,我们王爷真是遇人不淑……”

“是啊,王爷没嫌弃她,她反而……真是‘我将真心照明月,可惜明月照沟渠’啊!”

“停——”香客丙喊道,“给丫鬟送了绑摘了布团后,你知道这丫鬟对王爷说了什么?丫鬟说,王妃给王爷留下了一封书信和一份礼物,王爷只能选其中一样送入洞房。打开一看,王爷的脸色时青时白难看得很,满堂宾客哗然,原来那份礼物,竟然是一只身披大红绢花的母鸡!”

“不是吧?!王爷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你还真别说,王爷就是咽下了这口气。当时他二话不说抱过了母鸡入洞房,筵席照开,歌舞杂耍表演戏文焰火一样不缺,据说昨夜比除夕还要热闹。”香客乙说,一眼扫过身边一头戴雪帽身量瘦小的男子,竟见那小哥笑得灿烂得意,一口白牙在冬阳的暖光中甚是闪亮,嘴角两个梨涡虽浅,可是笑靥甜美。

香客乙一怔,这样的表情好像是自家得了大便宜一般,不禁问:

“小哥,你家有喜事啊?”

“谁说不是呢?”小哥没回答,香客丁已经笑眯眯地搭讪说:“这对陵州城所有未婚配的姑娘都是好事,这不,据说守备大人在婚宴结束后就上了请柬,说自己的小姨子的外甥女美貌娴熟,恋慕韩王已久,说是当侧妃侍妾什么的都愿意。”

“听说那王妃姿容寻常,我大姐家的小舅子的二侄女从及笄起便扬言要嫁与英俊不凡的韩王,就是因为有人说,那顾、顾什么……”一篮子香烛元宝的大婶碰碰小哥的肩说道。

有人立即帮腔,“顾六!”

“对,那顾六是无盐女,听说丫鬟都比她漂亮。她能嫁韩王,我大姐家的小舅子的二侄女为什么不能?我看那,她就是太过自惭形秽了才不敢公开露面要以母鸡代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