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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之燕(8)

流芳的心脏似被什么撞击了一下,钝钝的有些疼痛。她愕然地回头觅那声音的来源,才看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立了一人,神清骨秀,姿质风流,薄唇噙笑,若不是一袭黑色亮缎暗花纹云锦袍松松地披在身上,若不是那双凤目中星瞳幽暗深不见底以及嘴角一抹邪魅的笑容,流芳真以为是那“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洒脱不羁的嵇康从魏晋的山水画卷中走了出来。

“阿醺看够了么?”他笑问,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那双桃花眼水汪汪的荡人心魄,眼角处,竟然长了一点淡淡的美人痣,仿佛是哪个粗心的画师不经意溅了一星儿水墨在那白皙的肤上,无损他的美,反而添了一丝属于女子的风情。

流芳有些懊恼也有些赧然,不过就是一长得有些好看的男人罢了,顾流芳你再漂亮能漂亮得过她穿越前一直追的明星帅哥某尊吗?那才叫真的美男,完全没有什么瑕疵。

眼前的人,不过就是纨绔浪荡子一个,皮相再好,也掩不住骨子里的风流薄幸。

“遇哥哥,你怎么来了?”顾千虹惊喜地站起来迎上去。

原来,他就是容遇,繁都闺中少女皆知的玉音子。

流芳垂下眼帘,想着流芳的魂灵若是穿到了现代的苏桑身上的话,一定会后悔爱了眼前这个男子许多年。美男而已,打开电视打开八卦杂志一抓一大把,三围数字不是秘密,写真集一本比一本有看头……真亏了自己当初怎么就对这些不感兴趣呢?

一只凉凉的手搁在额上,流芳吓了一跳,一抬眼就看见容遇的俊脸近在咫尺,下意识地挥开他的手,恼怒地问:

“表哥这是在干什么?流芳正常得很!”

容遇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可是很快便隐去了。这女人,什么时候学会在他面前走神了?他让容青把礼物奉上给谭云心,谭云心一看,笑逐颜开。

“这送子玉观音遇儿寻了半年之久,听说是阗南一能工巧匠雕了三月而成的,后来又送去神光宝刹开光,希望三姑母心想事成。”他恭谨有礼地说。

“遇儿真有孝心,把我这个姑母记在心上,不枉姑母一直这么疼你!来来来,快坐下好好地给姑母瞧瞧最近可是瘦了?”谭云心一脸的慈爱。

“侄儿倒是和阿醺心有灵犀,想到一块儿去了,”容遇看看不动声色的流芳,“只是不知道阿醺的画是找宝刹的那位大师给开的光?”

流芳恨得牙痒痒的,她哪里能找什么大师开光?光是买颜料画笔和装裱就花光了她可怜的积蓄,知道繁都有这么一间寺庙,随口胡诌的而已。

“当然是找住持大师开的光。”有些答案是很保险的,她想。

容遇的笑意冷冷的,“哦,可是全繁都人知道,神光宝刹的住持弘惠大师闭关三月之久,阿醺何以得见?”

流芳干笑两声来掩饰尴尬,“就是这么巧,那天一上山,他就出关了。”若是怨念可以杀人的,容遇怕是已经九死一生了!

谭云心的脸色很明显地有些不悦。

流芳连忙对西月打眼色,西月机警,走上来为难的对流芳细声清楚地说道:

“小姐你的手该换药了,拖延了不好。”

流芳点点头,对几位夫人行了告退的礼,正要离开。

“娘,我要带遇哥哥去看海棠花。”四小姐顾千宁走过来一手拉起容遇,谭云心和禤青娥相视一笑摇摇头,也不加阻拦。

容遇经过流芳身边时却一手拖住流芳的臂,说:

“阿醺,不去看海棠吗?还是,对我旧情难却,有心回避?”脸上挂着那种毫不在乎的恶作笑容,真让人恨不得打他几拳。

第七章 谁是谁的劫5

园子里的人声一下子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流芳被圈住的那条手臂。流芳伸手推开容遇,稍稍定下神来,盯着他一字一句清晰的回答道:“

“这世上男子无数,美男子更是不少,表哥何以觉得流芳会为一棵树而放弃整个森林?自傲是一种风骨,但是过分的自傲便会是自大了,表哥觉得流芳说的可有道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她在说容遇自大?她敢说容遇自大?!

“有道理,当然有道理得很!”容遇笑着,那笑意却不达眼内。

“更何况,顾家几房人姐妹众多,表哥属意的是千虹姐姐还是千云千宁妹妹,这对于顾府而言又有何差别?流芳气量再小,也不会碍了自家姐妹的路。”流芳粲然一笑,嘴角梨涡闪动,“海棠春睡美人妆,自应留待有情人去看,流芳不愿扰人美事,手有疾患,就此告退。”

说罢,带着西月,微笑着转身离去。

她只是想告诉他,再有风采的男子如他,也不过是顾家姐妹挑选的对象。谁挑中了又有什么区别?她顾流芳不再是以前那个对他唯诺追随的傻姑娘,他,还自我感觉良好吗?

刚出花园,天上不知何时吹过一阵阴云,顷刻间竟下起细细密密的雨来,流芳站在蔷薇花架下避雨,西月跑回汀兰阁取伞去了。蔷薇的叶子虽然茂盛,但是疏密之间总能落下零星的小雨,流芳坐在架下的石凳子上,垂着头看着自己缠着纱布的右手。

她现在才发现,原来属于顾流芳的心脏并不强大。刚才容遇拉着她的一霎那,她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了,不知是害怕还是惊喜,不过总的来说是惊多于喜。

“在想什么?”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她心中一惊,抬眼望去,一身黑衣的容遇正俯下身子,乌黑深沉的眸子盯着她,若有所思。

“啊?表哥,你怎么来了……这雨,来的可真是突然……”她结巴着说。

“别动。”他的脸更加贴近了,混着青草味的薄荷气息一下子钻到了她的鼻端,她的手紧握成拳,色胚!再敢靠近就别怪姑奶奶毁了你的容!

就在这箭要离弦的一瞬,流芳感觉到自己的发髻上忽然多了些什么,带着点甜腻的花香随着容遇拂过她鬓边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掠过她的呼吸。她一怔,他却轻笑着离开,看着流芳憋红了的脸,说:

“阿醺,这一枝海棠是园中最美的,我折了来与你戴上,你喜欢吗?”声音一如暮春晚风般温柔动人,直直地穿透层层障壁,吹入她的心底。

流芳有如被催眠一般,茫然地看着容遇夺人心魄的星眸,点了点头。

“阿醺不喜欢我了吗?”他心疼地握过她受伤的手,“阿醺,我伤了你的心,可是你真的不喜欢我了,我又变得失落了。阿醺,我,还在你心里吗?”他洁白修长的手指抚上了她的脸。

她的眼中此刻泪光幢幢,“不会,阿醺还是把表哥放在心上的。”

尽管她很想用一巴掌挥走眼前的滥情大色狼,但她还是咬牙切齿地演着这场戏。不过就是用这般的手段来鄙夷那个死了都要爱他的流芳罢了,她的爱对他真的有意义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只是她知道,若她还是像刚才那般坚强决绝,只会招来他更多的逗弄,徒惹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