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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之燕(55)

十多年了,他还记得那日也是一个二月天,天气仍然寒冷,二哥哥重风和五弟重月仗着父皇的宠爱又在欺负他,抢走他手上的小金弓,还把瘦弱的他推倒在地,准备加上一脚时,一个圆润而不失柔韧的声音说道:

“偏僻的宫墙内院,果然是聚众打架杀人灭口的好地方啊!”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穿着红衣服眉目秀美带着英气的女孩,正朝他走过来,重月的脚真要踢来时“啪”的一声清脆亮响,重月跌倒在地抱着自己的脚在呻吟,重风大惊,对着那手执鞭子的女孩说:

“你敢对我们无礼?你知不知道我们是……”

又是“啪”的一鞭子,“是什么?!本姑娘最讨厌那些欺凌弱小的人!”

“你本事什么?不过就是拿着那鞭子吓人罢了!”重月气愤地说。

结果,那女孩冷哼一声扔下鞭子,走过去赤手空拳地把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最后他们抱头鼠窜之前发狠说:

“你等着,等着本皇子把你抄家灭族!……”

皇甫重霜以为她会害怕,谁知道她只是朝他们做了个鬼脸,然后哈哈大笑。

他站起来准备向她道谢,谁知道她忽然有些懊恼,自言自语地说:

“糟了,他们是皇子……”

皇甫重霜心里不禁有了一丝失望,原来,她和别个女子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逞了一次一时之勇罢了。

“早知道就先问他们再打了。不过,问你也一样啊!”她眉梢似有得色,看着皇甫重霜说:

“小鬼,你过来!”

小鬼?她叫他小鬼?!他只是比她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他的眉头皱的可以打结了。

“你知不知道三皇子皇甫重霜的承曦宫怎么走?”她笑眯眯地问。

反倒是他愕然了,想了想,然后不动声色地说:

“你,为什么要找三皇子?是他的故友亲戚吗?”

“谁跟他有亲?!”她怒了,“我找他是想跟他打一架,揍他一顿!”

“哦,没亲,那就是有仇?不知是如何结下的仇,三皇子极少出宫……”他还是不动声色。

“娘胎里结下的仇,他是我的娃娃亲。”她有些沮丧,“可是我不想嫁给他,我有喜欢的人了。”

短短的一瞬,皇甫重霜从惊讶惊喜到失落,走了一个遍。

“你喜欢上谁了?”他的声音有些冷。

“长安街上那个卖货郎呀,你不知道,他有好多好玩的东西,有个木筒两头嵌着琉璃,一边转动着一边往里面看去,那些图案会不断变化呢!他的糖葫芦是全繁都最好吃的,如果我嫁给他,我就每天都吃得到糖葫芦,看得到万花筒了!可是,荷花她们说我订了娃娃亲,就不能另嫁了。”她的声音里满满都是遗憾和不甘。

“那卖货郎喜欢你吗?”他问。

“当然,你没见他每回见了我,都笑得很甜。有一回,我银子不够,他还请我吃了一串糖葫芦。”她也笑得很甜,仿佛那串糖葫芦就在嘴边一样。

“这就是你要揍三皇子的缘故?”他忍住笑。

她也笑了,有些许骄傲,“我查过七出之条了,悍妇骂夫者,可以休;打了不就更悍了?他不休也不行了!好了,你快告诉我承曦宫在哪?不然等下我爹发现我就惨了。”

他给她指了一条路,九曲十八弯的,她还笑着抚抚他的头,问他是那个皇宫里的小太监,在她的概念里只有小太监才被人欺负得这么惨,然后踏上了他所给的迷途,华丽丽地在偌大的皇宫里游荡了半天……

他那天恰好只穿了一身藏青便服。

那天之后,喜好读书论文的三皇子一下子变了,开始长时间地呆在马场和功房里,人变得爽朗和坚强许多;

那天之后,杨大将军接到了一封信,此后杨懿君便不得再随父亲到边关去,也不得习武,被迫乖乖的留在将军府了被管教嬷嬷天天耳提面命她要做一个知书达理的闺秀。

她不知道,那个瘦弱的男孩一心想着要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保护她,这个念头让他觉得自己有些疯魔了,可是又摆脱不了,自从那天以后……

这一切,她都不知道吧。

她也不知道,长安街上的那个货郎担子里所有的玩意儿,都被他买到了承曦宫,除了那些不能保质容易发霉容易蛀牙的糖葫芦。

肩上传来一阵浅浅的规律的呼吸声,他嘴角轻扬,心底暖暖的,粗线条大神经的女人!即使是负担,也会是甜蜜的负担吧!

流芳醒来时,头痛欲裂,抬头往外看才发现日已西沉。

她向里边一个翻身,只想沉沉睡去。可是飘至鼻端的混着青草味的薄荷气息是如此的陌生,她拢了拢被子,那被子触手滑腻,轻盈柔软,她忽然想起,一心居的花梨木大床的垫子没有这般舒服,被子没有这般温暖,而她的枕头,熏过兰花,总是有种淡淡的馨香……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雪白的帐幔早被挂起,轻轻的一声杯盖合拢的声音响起,容遇不温不火地说道:

“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今夜要与阿醺你大被同眠呢!”

流芳的第一反应是拉开被子看看自己的衣服是否还齐整,容遇见了,又说:

“想不到你刚刚情场失意,还可以对自己那么有自信!我容遇再乘人之危,也不会对顾六下手吧?”他轻笑,嘴角有丝嘲意。

她掀开被子下床,头虽然有些晕晕的,但是回一心居还不成问题。

“不问我为什么把你带到一枝轩来?”

她顿住脚步,终于开口,问:“表哥又是在做好人好事对不对?一心居想必有什么人在等待流芳吧?”

“表妹是好事近呢!”容遇喝完杯中的茶,慢条斯理地说:“何管家正在那里等你,如果不怕一身酒气,那就只管去见姑父好了。”

流芳皱眉,“好事近,什么意思?”

流芳很快便知道了,原来因着顾怀琛的婚事,除了她,还有顾府的姐妹们都好事近了!

她回到一心居,顾宪早就命何管家等候着把她带到前院大厅,一走进里面便觉得气氛有些诡异。里面的主位上坐着顾宪,高山冠儒士服,儒雅而不失威严,下首是顾怀琛,抿着唇似有所想,那裘白衣依旧刺痛了她的眼;然后再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熟悉的人,一身蓝色锦袍的彬彬公子。

她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阿醺,曹公子已经等了你半日了。”

顾宪一说,她才想起这人便是在善心宴上见过的曹楠。

曹楠是来向顾府提亲的。

顾宪让流芳来,是想让她自己表态。

流芳看了看曹楠,说:“流芳想问曹公子几个问题。”见曹楠点头,于是继续说:“流芳不会女红,不像大家闺秀般规行矩步,曹公子可知否?”

曹楠微笑,“这个略知一二。”

“流芳不善于侍奉翁姑,也不担保自己定为曹家继后香灯,曹公子日后会纳妾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