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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之燕(52)

不多时,便听得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流芳的心一下子揪紧起来。只听得他问:

“阿遇有何事找我相商?还偏约在这胭脂红粉之地?”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怀琛兄稍安勿躁。容遇此番请怀琛兄来,只是想问怀琛兄一件事。”容遇慢条斯理地请他坐下,斟好一杯酒递到怀琛面前,说:“怀琛兄上来前可在楼下见到一辆褐色马车?”

怀琛点头,容遇又说:“阿醺,就在马车里面。”

怀琛望着容遇,疑惑中带着两分警惕,“你想说什么?”

“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和怀琛兄兜圈子。怀琛兄对阿醺的情意别人不知道,我焉能看不出来?我舍不得阿醺伤心,一心想着成人之美。我给怀琛兄准备了一个包袱,里面有银票五千两,还安排好了路线。从繁都直出通州,然后经绵远,到达屹罗境内,自会有人接应你们……容遇的逸音堂三国之内皆有分号,怀琛兄若信得过的话……”

怀琛打断了容遇的话,“怀琛若是远走,也必定合了三皇子的心意,所以阿遇才如此尽心尽力地为我张罗一切?”

容遇笑道:“怀琛兄何必作如是想?各取所需罢了。这天下无所谓缺了谁就会天崩地裂的,这朝政也无所谓缺了谁就会分崩离析的;你们都可以用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容遇,但是于阿醺而言,你就是整个天下,只是不知于怀琛兄而言,阿醺是不是整个天下呢?”

怀琛捏着手中的酒杯,冷然道:“不管真心假意,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站起来有些艰难地说:

“你不懂。阿醺,我现在还不能带她走。”

“我是真的不懂。怀琛兄既有勇气延续自己的禁忌之爱,一再地招惹自己的妹妹,却无带她远走天涯的勇气,实在有些荒谬!”容遇不无嘲弄地说。

怀琛无言,温文的面容早因痛苦而有些变形,“如她知我,必会明白我的为难;如她信我,必会体会到我的用心。如她恨我,”他苦笑,“那就由她去吧……”

“你就这样放弃她了?”容遇走到窗子旁往下看,“怀琛兄,阿醺一直在马车里等你呢!”

怀琛看了窗外一眼,脚步却没有前迈,面无表情,只是嘴角深抿似是隐忍着些什么,别过头脚步沉重地下了楼去。

第四十章 顾六的爱情事故3

容遇掀开帘子,流芳僵硬如雕塑地坐在那里,面前的无子汤泛着邪恶的黑暗的光芒,她看了容遇一眼,容遇虽然已经预想到她的表情好看不到哪里去,可是那眼神里的空洞死寂还是没有由来的让他的心起来。

她伸出她洁白的手端起了那碗无子汤,容遇心头的一点怒火忽的一下作燎原之势,他用力打落她手中的药碗,药碗哐当一声坠地裂成碎片。

容遇一扯把她整个儿扯到了窗边,楼下堪比辰星的灯火刺痛着她的眼睛,然而那风一般驰过褐色马车没有一丝犹豫停留的白色身影更像一把利刃直入她的心窝,她很痛,好像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浪浪漫漫的一段风花雪月走到了尽头,她顾六的爱情故事变成生命中的一起事故。

人没死,呼吸还在,可是一颗心不再完好了。

倘若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半点爱的勇气,那该多好?

她按住自己的心口,一下一下地用力呼吸着空气,容遇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看他,她的脸苍白如纸,他的眼中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痛惜,然而这时她却笑了,冷声说:

“容遇,你的心,为什么那么狠?!”

容遇眉头一皱脸色一沉,只听得她又说:“你赢了,赢得那么痛快,那么不留余地,顾流芳到底欠了你什么?喜欢你也好,喜欢别人也好,你都是这样狠心地伤她,直到她伤痕累累体无完肤,为什么?!”

“想当驸马的人是我,不是顾怀琛。我容遇生平难得想做一回好人好事,居然落下心狠的罪名……不如我们合作?破坏了这赐婚,公主是我的,顾怀琛是你的好不好?”

容遇放开她,自顾自地坐下来,一杯杯地斟着酒喝,流芳抢去他手中的酒杯把杯中酒全数倒进腹中,辛辣的味道刺激得她直想哭,但是她没有,半星儿眼泪都没有。

“以前的顾流芳不爱自己,也不值得别人去爱;”他淡淡然地说,“现在的顾流芳把这个缺点改过来了,但是仍爱自欺欺人。你觉得我做错了伤害了你,你大可以甩我几个巴掌,可是伤了的心,你要自己补回来。”

“补?怎么补?”流芳仍是在笑,带着嘲意和冷然,“天崩了可以补,地陷了可以补,心伤了怎么补?”

容遇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可是少了平日那副漫不经心的不羁神情,他站起来轻拥着她的肩,轻声道:

“你为什么不哭?明明心里很难受,哭了就好了,你难道不知道么?”

她的确哭不出来,她抚着自己的心窝,那个地方好像痛到有些麻了,她的眼睛一片干涩,没有一滴眼泪。

仿佛有什么在胸腔里渐渐流失,最后消褪于无。

容遇一反常态,没有和她坐马车,反而是陪着她慢慢地走回顾府去。虽是新年,但这个时辰街上难免稀落冷清,寂静的长街,两旁有皑皑的白雪堆积,灰黑色的青石板上落下缓缓移动着的两个长长的影子。

回到顾府时,已经夜深。经过丛桂轩的小圆门,她知道,他一定会在那里等她。坦率如他,怎么会不给她一个交待?

朦胧淡月下,他从小圆门内慢慢走出来,白衣素淡出尘,还像当日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眉宇间有淡玉光华流动般的清雅男子。容遇不作任何表示,施施然地越过他向一枝轩走去,只是快要到小径转折处时回过头来,望了流芳一眼。

黑眸幽深似海,分不清情味,流芳差点错以为那是担忧和不安了,只可惜存疑地再看向他时,他的眼内已不复再有波澜。

她抬头看向怀琛,笑笑说:

“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怀琛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一丝冷风掠过,流芳把身上的披风拉得再紧些,说:“更深夜寒,我先回去了。”经过怀琛身边时他一把攫住她的手臂,回转身子看着她说:

“就是这样?”他的声音里有几分痛楚,“你可以恨我,也可以骂我,就是不要这样……对我笑……流芳,你应该恨我的。”

流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看他,只是说:“我,凭什么恨你,我的哥哥?”

怀琛闻言身子不由一震,流芳又说:“你接着是想要告诉我你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的么?”

“你……觉得我有苦衷么?”他颓然地放开她,苦笑着。

流芳点点头,“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那夜你根本就不想被公主认出来对吗?”

怀琛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流芳,等我,好不好?”

等我,好不好?等我有足够的能力把你留在身边,等我能光明正大地来爱你,等从某一天开始能两相厮守直至老死,可不可以,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