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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之燕(51)

“那日在玉台山,想是任何人见到公主遇险,都会舍身相救的。怀琛从无奢望能得到公主垂怜,如果公主总想着报恩,那也不必因此而谈论婚嫁。”怀琛看着她,眼中只有坚决,“怀琛何德何能?怕是公主错爱了,怀琛实非公主赖以托付一生的良人。”

懿兰闻言后退了一步,身子有些摇晃,眼中已有泪影。

“逆子!”顾宪气冲冲地赶来,看见公主也在,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拉起怀琛,大声说道:“你在此惊扰圣驾作甚?明日早朝再好好谢恩,现在,跟为父回顾府去!”

他气得身子都抖起来了,用力拉着怀琛站起来,满含警告地看了怀琛一眼。怀琛木然的目光扫过懿兰,然后跟着顾宪离去。

顾府书房内,顾宪不复刚才的怒气大盛,只是颓然地看了跪在地上的怀琛一眼,问:

“知道皇上为什么不愿见你吗?”

“知道。他的意思是,这公主我想娶得娶,不想娶也得娶。”

“既然明白了,为何还要久跪不起?”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在玉台山究竟与公主发生了什么事?你可知道自从公主身中蛇毒醒来之后,便画了一副画像让人到民间去访查画中男子?为父知道你有心躲避,故而从不催促你上朝,可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怀琛眼神一震,抬头望着自己的父亲。

“听闻公主受伤,是你救的她;她被毒蛇所伤,伤在前胸……你和她,已有肌肤之亲,你叫为父如何开口替你拒婚?!”

“那时情况危急,谁还会多作他想?难道就因为男女之大妨而让她白白丢了性命?再说那日的黑衣人武功高强,根本不像是一般的山野贼寇,我怕是三皇子另有谋算,才……”

“真的是三皇子?”

怀琛苦笑,摇摇头说:“孩儿错了,后来才醒悟三皇子不会冒着杀了十三公主落人口实的险,给机会给太子对付他;想着是太子怕怀琛心意不坚,故想让公主下嫁,然而后来太子矢口否认此事,孩儿才恍然,真正想要让我娶公主的人,是彰元帝。”所以,他跪了这么久,彰元帝都无动于衷。

“事到如今,你有何打算?”顾宪问。

“我不会娶公主。”怀琛目光明亮地看着顾宪,“我要带走流芳。”

顾宪眼中怒气闪现,“孟天长把毕生所学悉数相授,就换来你这般的报答吗?你是我的儿子,流芳是我的女儿,就算你们走到天涯海角,在别人眼中这都是不争的事实!难道你要告诉天下人流芳不是你亲妹妹?!”他从墙后暗格处拿出一卷布帛,扔到怀琛跟前。

布帛的封口处还上着火漆,很明显没有拆开过,而漆上的印鉴,正是他老师孟天长的印鉴。

“这是孟天长临终前托人送来给我的,说是日后若你心意动摇就把这个给你。你好好看看吧,如果你还是一意孤行,我这个做父亲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最后,我劝你一句:你已经把自己牵扯进去了,难道你还要把阿醺也带进这个漩涡?你带她远走高飞,你到底想过后果没有?”他走到怀琛面前,喟然道:

“即使我顾氏一门一百多条人命不在你眼中,那流芳呢?你觉得,若你要与她厮守一生,现在的你有能力护她周全吗?”说罢,悲悯而痛心地看了怀琛一眼,走出了书房。

怀琛抓紧了那卷布帛,手上青筋乍现。

一子错,步步错,他以为可以避劫,原来,孽缘是避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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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花城是繁都最大的青楼,楼高三层,装饰华美。每日华灯初上时便有美人临窗整妆,妆镜之光芒甚可媲美月之光华。

“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流芳看着坐在对面的容遇,他今晨把她带走,到了太子府见顾千晴。偏偏遇上了懿兰公主,她才知道原来就是昨夜搂着顾怀琛不放的那个女子。

她正把头伏在顾千晴的肩上,泫然欲泣。

顾千晴拍拍她的肩,柔声说道:“别哭了,懿兰。你说我大哥有了心上人,除夕夜携手而去?你看是不是她?”

懿兰回过头来,见到了流芳,顿时一愣。顾千晴释然地笑了,说:“傻丫头,你以为这是谁?这是我们家六妹妹,顾流芳,前阵子名动繁都的顾六!”

流芳朝她僵硬地点点头,勉强地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她拽着容遇的那只手狠狠地摁住容遇的手掌,指甲差些就摁进他的皮肤里面去了,可他还是面带着笑容,没心没肺地对懿兰说:

“公主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只可惜心中想的是不解风情的怀琛兄。但不知怀琛兄是不是已经有了意中人,公主的一番情意莫要作了东流水才好!”

他今晨消失不见,是因为拒婚了吗?流芳灰暗的心底游动起一点如萤火虫般的亮光,可是在听到顾千晴的话后又瞬间熄灭了。

顾千晴瞪了他一眼,说:“阿遇,你不要乱说。昨夜我大哥来找太子说这事时,太子问他是不是有了心上人,我大哥亲口否认了。而昨夜还没有颁旨赐婚,若是有意中人大可道明啊……懿兰你想想,他回繁都时日尚浅,怎会有思慕的对象了?大哥对六妹妹最好了,六妹妹你说说,大哥他可有喜欢的女子?”

流芳咬着唇,死命地摇摇头。

顾千晴继续安慰着懿兰公主,让人带他们下去吃一些过节的点心甜食,容遇眼神淡淡地看着拼命往自己嘴里塞东西的流芳,伸手推过一杯水到她面前,道:

“吃饱了?吃饱了我们就走吧!”

“是大姐让你把我带来太子府的?”她问。

容遇颔首,低声说:“带着你在街上游荡时,就碰上了她派来的小厮。我想反正也带不了你进皇宫,那就来太子府好了。怎么,死心了没?”

流芳一口甜糕塞在喉咙里差些噎着,连忙喝了几大口水,瞪着他道:

“你真好笑!心死了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痛苦给你看?!”

容遇诡异一笑,“那就好,心既然没死,那我们的赌约还可以进行下去。”

于是,他又把她带来了锦绣花城的望月阁。望月阁,珠帘掩映,玲珑望秋月。

“表哥真会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啊,赌?赌什么?我还有什么可输的?”她冷冷地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

“如果一个人要死,你觉得是让他的血一滴滴流尽流个三天三夜的好,还是一刀刺进心窝迅速了结的痛快?”容遇挥挥手,有名侍女捧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汁掀开珠帘走了进来,放下汤碗就出去了。

“阿醺总是用险恶的用心猜度容遇,总是用坦率和真诚来设想顾怀琛。”他站起来俯身看着她,说:“摆在你面前的,就是一碗无子汤。喝下无子汤,此生子息缘绝,你愿意为他付出这样的代价,我们就看看,究竟值不值得?”

说罢,他亲手把重重帘幕垂下,走出了外间的小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