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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之燕(33)

锦瑟好奇地往房内张望了一眼,何管家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她只好讪讪地离开了丛桂轩。

一枝轩中,容遇正在软榻上小寐,昨夜的一场雨,带来今日的晴好,傍晚时斜阳轻浅入户,淡黄带红的光芒投影在他的脸上身上,甚是有闲适之意。

容青站在榻旁,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

“他回来了吗?”容遇迷蒙地睁开双眼,好像睡意犹深。

“是的,少爷。今早怀琛公子一回来,就到柴房带走了六小姐。”

容遇打了个哈欠,“不是这样,还真逼不了他现身。查得怎么样了?他回繁都这么久,没有联系过朝廷里的任何人?”

“没有,据下面的人报告,大公子居于翠峰无觉寺,偶尔下山也是四处逛逛,重新熟悉繁都的风物人情,再不就是和六小姐……”

容遇瞥他一眼,“说下去。”

“泛舟游湖,钓鱼下棋,诸如此类……”

“真是浪漫,”容遇黑色的眸子有如黑曜石般闪亮,嘴角轻扬,笑意却不达眼底,“原来哥哥跟妹妹之间也可以这么有情趣……”

“六小姐她发烧了,正找了醒春堂的大夫来诊症。”容青说。

“病了?病得可真是及时!容青,我们错过了一场感人的英雄救美的场面呢!”容遇起身,“一心居收拾好了吗?”

“旧物全部搬了过来,已经嘱咐人按照汀兰阁的位置摆放好了。”

“好,走吧,去看看。”容遇走出一枝轩。

“少爷,要看什么?”容青一头雾水。

“当然是去看名动繁都的顾六病死了没有……”

那个每天都装作低眉顺目却满心满眼都是韧性的女子,心里仿佛随时都有一头顽劣的小兽等待着脱匣而出。他真想看看,这样的人沦为病猫子时,是如何的一副模样。

顾六没有病死,但也跟死了差不多。窘迫而死,无地自容而死……可是心脏还是如常跳动,她只能哀叹一声自己只能是生不如死了……

她闭着眼睛,装睡。她还没有睁开眼睛的心理准备。

从醒春堂的张大夫来给她诊脉开始,她就已经清楚地听到了怀琛和张大夫的一问一答。

张大夫,还有何管家,都恭敬地叫他“大少爷”。

本来她不相信,于是趁人不注意偷偷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仅存的半星儿希望又完全破碎了。蒯琛,自己念歪了声调,原来是怀琛,顾怀琛。

少小离家的顾怀琛。

她想起了王菲的那首歌:茶没有喝光早变酸,从来没热恋已失恋……说的大概就是她顾流芳这种自作多情的人吧。

可是该死的当他坐在自己身旁,拿着湿了水的巾帕给自己细细地擦着额汗时,自己的心却忍不住没有节奏地乱跳。心慌,羞愧和一丝丝甜蜜有如毒蛇般缠绕着她,然而她的心却终于有了一道鲜明的伤口。

原来,只是兄妹啊……

是的,他说过,家中幼妹令人挂心;

他还说过,喜欢的话天天给她做菜……

难怪,他看着她时,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宠溺疼爱;

难怪,他握她的手,握得这样自然随意,毫无半点男女之间的生分和芥蒂……

原来,是兄妹。哥哥握着妹妹的手,就像左手握右手吧……

第二十六章 三个人的战争1

她的心忽然有些酸痛,偏偏在此时,坐在床沿的怀琛却握住她的手,低声唤着她的名字:“流芳,流芳……”

他的另一只手抚上她苍白中透着不正常的潮红的脸,抚过她的眉眼,手指在她的唇畔停住,她憔悴的样子落入他的眼中,他轻皱的眉头透露着一丝焦虑。

“少爷,药煎好了。”书僮江南走过来说。

他没有忽略到她睫毛的轻轻颤动,“放下吧,这药闻起来很苦。”

她这时连呼吸都有些不畅顺了,怀琛按捺着心底的笑意,说:

“不想看见我,还是不想喝药?我欺瞒了你许久,你要生气,可以,但是要起来喝药,嗯?”

流芳霍地睁开双眼坐了起身,冷冷地看着他说:

“顾怀琛,这样很好玩是不是?!为什么不继续玩下去?”头还是很重,嗓子都哑了,沙哑地表示着愤怒。怀琛看着她,笑容还是清清浅浅的,毫无愠色,从身旁小几拿过一碗温水递到她唇边,说:

“喉咙难受吗?喝下去。大夫来看过了,说你是因为手上的伤口引起高热,这药等一下再喝,我让江南拿了些果脯来,这样就不苦了。”

他的温柔体贴让她有一瞬的失神,她避开他的眼光,说:

“打了别人一巴掌然后送上一颗糖,就可以前事不记了吗?”对她好就可以欺骗她这么久,还让她痴心错付吗?

“在你眼中我是这样好惹的人吗?我顾六要钱要面子要自尊,就是不要什么亲情友情!顾怀琛,你别想着要我叫你一声哥哥!”她掀开被子,用尽全身力气想要下床,怀琛敛去脸上的笑容,皱着眉伸出双手控着她的肩,触手之处嶙峋单薄,他的神色中又多了一丝怜惜。

“你不喜欢,可以永远都不叫。”他说,染着淡淡忧虑的琥珀色的眸子清楚地倒映出她脸上的愕然,“但是不要拿自己的身体不当一回事,我不喜欢你这样。”

他的话硬生生地煞住了她的愤怒,她注视着他,想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来,这时,一个声音很不合时宜地响起:

“阿醺不叫一声‘大哥’怕是于礼不合吧!怀琛兄,不见多年,别来无恙?”

流芳皱眉,不用想都知道又是那个一身黑衣摇着纸扇故作风流的容表少了。怀琛起身迎上去,淡笑道:

“怀琛惭愧,在外间虚耗时日,玉音子之名早已名扬四海,真是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书僮江南上前奉了茶,容遇坐下,拿起茶碗掀了碗盖,果真就一心一意地品起茶来了。

“怀琛兄多年不见阿醺,一回府就关照有加。阿醺,你怎么能够连一声‘大哥’都不叫呢?虽然十多年没见面,有些疏离,但是血浓于水,做兄弟姐妹的有今生谁能料得到还有没有来世呢?怀琛兄你说是不是?”

怀琛还没回答,流芳已经冷冷地说道:“表哥平日惜字如金,怎么今天竟成了一话痨了?”

“真话总是不受欢迎的,阿醺不喜欢听,但不可能永远不听,或是不承认。”容遇嘴角的笑意漾开,那副风流邪佞的样子真让流芳想隔空打他一个如来神掌。

“阿遇怕是忘了,怀琛以前还未出外游学时,也是最紧张,最心疼这个妹妹的。离家日久,总是牵挂着,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是否孤独无依,有没有被谁伤了心,受了苦还自己一个人闷着苦着不吭一声……”

怀琛清澈的目光注视着容遇,“既然回来了,自当疼她宠她,一句‘哥哥’叫不叫又有何相干?阿遇真是细心,连这等细节都留意到了,你对流芳,不也是关切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