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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之燕(149)

“那韩王的疯病治好了么?”

“好是好了,但却不知是用什么方法治好的,现在倒是没听到任何关于韩王的传闻了。”白胡子老头看见茶盏已空,忙回头喊堂倌过来加水,不经意看见东北角一张桌子上有一白衣书生静静坐着,身旁放着一个竹篓,里面插满了画轴。他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动静了,几乎要和那椅子浑然一体,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指骨略微发白。

白胡子老头正要低头喝茶时,忽然听得一个陌生的声音问:

“敢问老丈,那靖山王的府邸在繁都何处?”

老头一抬头,便对上一双明如水却不失深邃的眼睛,面前这人虽是书生打扮,一身风尘仆仆,脸上不修边幅,胡茬子长了一脸,他愣了愣,随即回答说:

“就是青龙大街的驸马府。”

“谢了。”那人抛下一声道谢便背着竹篓离去了。

青龙大街驸马府书房中,顾怀琛正在批阅公文,忽然下人来报,说有一故人来访。他心下奇怪,走到会客厅一看,那书生恰好转身,见他来马上浅浅一躬身行礼道:

“靖山王,好久不见了,未及递帖求见,还认得在下吗?”

顾怀琛诧异,望着他迟疑了一下,说:“沈京?”

沈京大大方方地微笑说:“正是在下,靖山王好记性。当年为了寻画师罗千眉的行踪,离开繁都不远千里到了屹罗,在那里逗留了两年,然后终于求得罗千眉大师的垂青,跟着他修业学画,游历到东庭,在那里逗留了三年。谁知世事万变如白云苍狗,今日回到繁都时竟是物是人非,徒留感慨啊!”

“画罗子画艺日益精进,如今三国之中无人不知,先生的一幅画如今已是珍品,一画难求;本王记得,画罗先生惟一的亲姑姑便是当年的沈妃娘娘,如今后宫中的沈太妃。先生此来,是想本王带先生进宫去见沈太妃吗?”

“沈京此来是想见一个人,不过不是沈太妃,还望靖山王成全。”

顾怀琛盯着他,忽而冷笑说:“恐怕本王爱莫能助。”

沈京也不以为意,好像早就预料到自己的要求会被拒绝,他说:“靖山王对沈京可是心有防备?沈京只是想见见故人罢了,更何况,靖山王是聪明人,自当知道留得住人留不住心的道理。三年的时间,匆匆如白驹过隙,若是她不想见我沈京,沈京自是无话可说。我与她是朋友,她有权利决定见不见我,对于她而言,沈京以为,这是应得的应有的尊重。”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顾怀琛神色平静,“你以为,是我圈禁了她?”

沈京迎上他的视线,说:“街头巷议本来不足为信,然而披沙拣金还是能窥见一些实情。说她三年前死了,沈京不信,只是不知道靖山王如何有能耐就让陵州那边信了。平白无故多了一个芳华公主,靖山王,你能障天下人之目,独不能掩悠悠众口,我无意参与这个中恩怨,只是多年未见故人,心下甚是挂念。若靖山王不愿卖我沈京这个面子,沈京也自有办法见她。”

说罢,他微微一躬身,转身欲走。

“如果本王说,即使让你见了她,即使让你带她走,她也不会跟你走,你信不信?”顾怀琛略一沉吟,说道:“她如今就在繁都南羽山中的聚萍馆。”

“南羽山?”沈京讶异道,“驻军十万的南羽山?聚萍馆不是彰元帝的行宫?”

顾怀琛说道:“聚萍馆本就荒废多年,而位置隐秘,十万驻军驻扎在山下,别说一个人,就是一只苍蝇都不容易飞出去。”

“顾怀琛!”沈京脸上终于有了怒气,“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她?她是那种不自由毋宁死的人啊!原来,靖山王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妹妹的!”

顾怀琛目光冰寒如雪地向他扫去,“她从来就不是我的什么妹妹!沈京,你是皇亲贵胄,当年若不是你隐瞒了容遇的身份,流芳何以会远嫁陵州?!什么远游,不过是逃避罢了,真有那么想见她?好,我带你去!”

沈京没有想到,时隔五年,与流芳再见面时会是这样的一番光景。

第一百一十九章 隔世 2

沈京没有想到,时隔五年,与流芳再见面时会是这样的一番光景。

聚萍馆,是当年彰元帝巡视南羽大营时落脚的行宫,建在南羽山山腰的南部,用木石搭建而成,面积不大,但当时也费了一番心思,因此雕梁画栋,建得玲珑而精致。更兼山中有地热,一年四季温泉水源源不断,的确是个修养身心的好地方。

虽说荒废了多年,沈京走进去的时候还是发现这里修葺一新。

聚萍馆的兵卫不少,见了顾怀琛也只是礼貌而客气地一躬身,沈京奇道:

“靖山王,这南羽大营的兵权不是在你手上?”

顾怀琛淡淡地说:“你高看本王了,即使再权倾天下,毕竟也不是那高居上位生杀予夺的人。”

沈京微微一皱眉,说:“那么,这聚萍馆里的兵卫,不是靖山王的?那倒奇怪了,王爷怎么会把她的安危交付他人之手?”

“沈京!”顾怀琛不满地说:“你不觉得你话太多了?!”

这时,他们走过回廊,穿过一角花园,便到了凌波苑。还没踏进大门,便听见一个声音说:

“我说了我不要喝这药,你是耳朵聋了还是怎的了?再不长记性干脆我把你的耳朵剁了吧!”

那声音尽是怒意,有些虚弱,还有些气力不足的勉强。

“公主息怒……靖山王吩咐过这药专治公主的寒症,奴婢不敢……”

“哐当”一声,药碗被摔在地上,药味蔓延开来。

顾怀琛大步走入里厅,沈京略一沉吟,站在门外等候。

“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了?”顾怀琛温和而有耐性地说,“不想喝就不喝,何必生气?回头我让葛春来把药做成药丸子,用水冲服,就没有那么苦了。”

那声音像是煞了尾的曲调,再无半个音发出。沉默了片刻,沈京几乎奈不住拔脚就要走进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咳嗽,猛烈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只听得顾怀琛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边说:

“银环,快把水拿来。今日还是咳得厉害吗?不是跟你说过别坐在窗前吹风,怎么还是这般不爱惜自己……”

“我倦了,你请回吧。”她喘着气说,冷淡之极。

“今日,有位朋友想见你。”对于她的无礼拒绝,他似乎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是谁?”

“沈京。还记得吗?当初……”

“不见。”

他默然了一瞬,然后说:“流芳,他就在门外,你若真不想见他,你自己打发了他就好。我到漱玉池旁等你,不要太久了。”

顾怀琛起身离去,见到门外的沈京时脚步稍稍一顿,低声说了句:

“不要说些伤她心神的话。”

沈京颔首,走进里厅,厅内光线昏暗,朱色雕花漏窗透着浅浅的光,她倚在贵妃榻上,乌发长垂,身上锦缎华衣,可是转过脸来看他时,那张苍白瘦削的脸在锦缎的映衬下竟然异常的黯淡无华,嶙峋得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