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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不知处(72)

“家霁,今天花园里的素馨花开了,颜色由白色渐变到浅紫,很淡雅清新,你要去看看吗?不想去也不要紧,我让人摘了几支插在房间里了。”

有时候是一阵悠扬悦耳的小提琴声,曲子她是听过的,可又不记得在哪里听过了;

有时候是一首诗:

刻下爱的见证的小树,已长成大树。

而我们狂烈的爱情,早已随风消逝了吗?

小小的印记,变成巨大的伤痕,天天长大。

风起时,我听见整个树林的叹息。

就这样,我又失去了一座美丽的公园。

有时候仅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听得她的心酸酸的象二月的柠檬,一片青涩。

每一天她都在凝望着那抹离她远远地灰色的身影。她还是没能看清他的脸,但是投射下来的长长的孤寂的身影总是牵动着她的情绪,她常常想把他叫住,叫他不要轻易地走进山间的暮霭里,因为他的消失隐没总是叫她的心里空空落落若有所失,可是她总叫不出他的名字。

她问母亲,她的母亲只是笑而不语。

你现在快乐吗?她的母亲问。

嗯。她点点头回答。

这样就好了。她的母亲说。

可是,一定有些什么,她想,一定有些什么她忘了。

那一天,暮色四合,她又看见他背对着她坐在一块硕大无朋的巨石之上,她试着走上去,在她快要接近那人时他却离开了巨石向着天边密云翻腾之处走去,她急急忙忙追上去,明明就在眼前,可总是遥不可及。在她的耐心即将消失殆尽之际,她在他身后用尽力气大喊道:

“喂,停下来,告诉我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那人脚步缓下来,慢慢停住。他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她,那张满载着寂寞忧伤的脸容忽然就这样扑进她的心里,她的心一下子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充实,好像遗失了许久的东西重新回归一样。她不知道他是谁,同时也忘了自己是谁,她只知道她想要走过去拥抱他孤独的身影慰藉他哀伤的灵魂。

她向他走去,然而他却一直向后飘移,一直没入天边的云深不知处……

她觉得胸腔里有什么生生裂开了,泪水瞬间淹没了她晶莹的眼眸,她跌撞着不顾一切地向前奔去,在他即将消失的一瞬间,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歇斯底里地喊出了那个深藏在心底深到自己一直以为已经遗忘了的名字:

“明川——”

眼前一黑,脚下一空,她的身子直直地坠落在脚下的深渊之中……

尾声

明川一下飞机,连行李都没有放回家就匆匆赶往昊飞的婚宴。此时已经是晚上八时,本来到东京去预计只去一周,但是中途出了点小插曲,于是就一直拖多了几天。他到了东京之后人就一直心神不宁,打电话回家,李嫂都说太太很好,没事,他才放下心来。香榭丽酒店里热闹非凡,耿昊飞一看见他马上就把他送进了兄弟的队伍当中去,他对笑着昊飞说:

“放心,肯定给你挡酒,否则你今晚醉醺醺的如何共度良宵?我怕海欣怀恨在心,一放完假就给我一个白信封……”

耿昊飞不知是喝了酒还是真的有点羞涩,他抱了抱明川说:“谢了,我心里好感动!”接着他想告诉明川些什么,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吞回去了。

看着新郎新娘在众人的目光下和喧哗声中甜蜜地拥吻,站得远远的明川心里忽如其来一阵感慨,他是这样羡慕昊飞,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平常的幸福他却与之失之交臂,他用的情他费的心力何曾少过?难道真是自己天生命硬,自己身边的女人都无法善终?想起他的母亲,想起家霁……他狠狠地甩一甩头,想要撇掉这样的思绪。

于是,他喝了很多酒,美其名曰是帮昊飞挡的,实际上他想喝醉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昊飞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头,但是已经无暇顾及。

宴会末了,竟然是天朗出现,把他带走的。

天朗把满身酒气的明川塞进后座,冷哼了一句说:

“等一下你就会后悔你刚才糊里糊涂乱喝酒的了!”

他发动了车子,忽然听到明川在身后闷闷地问了一句:

“学长,你会痛苦吗?像我一样,明明很难受,却连喝酒消愁的勇气都不敢有?”

“曾经会,现在不会了。”

天朗把明川送到家门,说:“就到这吧,告诉家霁一声,人送到了,明天我再来看她。

明川虽然醉了,但是意识还不至于丧失。他摇摇头,觉得天朗跟自己一样,爱一个人爱到惨了,有点错乱了。花匠王叔提着他的行李,他在前面脚步不稳地走着,王叔嗫嚅着说了一句:

“太太她……”

“我知道,还是那样,很好,对不?”明川觉得头很重,但是还是想去看一看家霁,勉强辨认一下方向,走进了家霁的房间。

下一秒钟,他马上就如掉进冰窖一般全身冰冷清醒过来了。

“太太呢?”指着那张空空如也的床,他脸色铁青地看着王叔,深褐色的眸子收缩着发出令人寒心的煞气,王叔结结巴巴地指着明川的卧室说:

“太太在……那里……”

明川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卧室,还没见到人,直觉得自己的胃好一阵翻江倒海,他马上冲进洗手间蹲在马桶前难受地呕吐起来,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背上轻轻地给他拍着,另一只手给他递过一块热毛巾说:

“怎么喝这么醉?早知道陪你去看着你,你就不会这么过分!”

他接过那块热毛巾,听到这个声音,不敢置信地抬起头,身旁的她眨着一双让他魂牵梦萦的眼睛,巧笑倩兮,半是嗔半是怨地看着他,开口轻轻唤了他一声:

“明川。”

顾不上自己的浑身酒气,他一把抱住她把她抱出洗手间抱进了卧室,他是抱得那样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样。他把她放在床上,在灯下目不转睛地细细地看着她,伸手抚着她的眉目,她心疼地看着他瘦了几圈的脸,他说:

“家霁,是你吗?我不是出现了幻觉?”

她调皮地揪揪他的耳朵,“疼吗?”

他激动得发红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泪影,家霁动容地把手放在他的脸上说:

“明川,不哭,我回来了,因为放不下你,所以回来了。”

“我们以后都会在一起?不分开?”他的头重重地靠在她的肩上,喃喃地在她耳边说。

“是的,天荒地老,地老天荒。”

两个月后

“明川,我怎么这么快就变成洛太太了?没有婚礼,也没有蜜月……还有,我还没有找工作,我的许多设计还没发表,我有好多好多该做的事没有去完成,怎么就成了有夫之妇呢?不如……”躺在床上的家霁一边翻着杂志一边懊恼地说。

“没有‘不如’,”明川指着挂在床头那副巨大的婚纱照,“你看,结婚照都有了,还能狡辩?”出事之后婚纱店通知他去拿的,这幅相片让他喜悦了很久也伤心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