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云深不知处(71)

“海欣,不过是那双眼睛罢了,可惜空有其形而无其神。我想她,可是不愿意用那样的方式想念,更不喜欢公司里的模特主动地投怀送抱,被解雇是她咎由自取。”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信封递给海欣,海欣接过,怀疑地说:

“你这是要解雇我吗?怎么你今天的白信封这么多?”

“这是放你两周假期的通知!我想你应该需要时间筹备婚礼而已,解雇你?我怎么会那么笨把自己的左右手砍掉?!”

“你知道了?”海欣掩饰不住脸上的欣喜愉悦,“昊飞真是个大嘴巴!可是下个星期在东京有个为期一周的时装展和秋季订购会,我不去的话……”

“那就我去吧。”明川说。

海欣迟疑了一下,说:“你不是从不出差的吗?”因为家霁,明川从来没有出差异地或是晚上喝酒应酬,而现在……

明川苦笑,“一直守着她都不愿意醒过来,或许我离开几天,她想我了,就醒来了都不一定呢?你都要当耿太太了,难道我就不能破例一次?”

﹍﹍ ﹍﹍﹍﹍﹎﹍﹍ ﹍﹍﹍﹍﹍﹍ ﹍﹍﹍﹍﹍﹍ ﹍﹍﹍﹍﹍﹍ ﹍﹍﹍﹍

明川回到洛家,看见看护李嫂正在捧着一盆水往外走,他问:

“太太还好吗?”

“还好,先生。”李嫂微笑着走了出去。

每天都是这句话,两年了,好像都有点麻木了。明川走进房间,家霁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着床上,眉目依旧清秀可人,但双目紧闭缺乏生气,嘴角微微抿着,仿佛在微笑。明川坐在床沿握起她的手,说:

“家霁,海欣要结婚了,你知道吗?你快点醒来,我们一起去观礼好不好?”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眼睛、鼻梁一直到嘴角,叹口气说:

“你爸爸身体稍稍好了些,但是有心病;这两天去看他,好像精神不是很好,你不想他吗?天朗昨天来看你了,他的巡回演奏会办的很成功,可是他还是很牵挂你……家霁,你快醒过来,你让很多人为你伤心了,包括我……”

明川说着说着,心里一酸,想起那天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时说的那句话:

人救回来了,但能不能醒来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结果,她一睡就睡了两年。

都是他的错,想尽千方百计绞尽脑汁筹谋到最后还是伤害了她。开始时每一天他都陷进一种绝望的自责之中,晚上总是梦到一身鲜血倒在地上的家霁,痛苦和绝望时时穿透着他的胸腔,醒来时衣衫尽被汗水湿透……家霁出院时范伯庵想把她接走,他却拿着一份具有法律效应的婚姻登记文件直接抓着家霁的手指印上了指模,然后名正言顺地把她接到了他新置办的一所房子。范伯庵当时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房子是平房,但是有一个很大的花园。天朗说她爱看鱼,于是他就在花园的一角养了一池睡莲,养了许多凤尾鱼;她的房间的三面都是花园,一推开窗就可以嗅到花香听到鸟语,请了一个特殊看护和一个花匠,每天他都准时回来吃饭,拉小提琴给她听,和她聊天,读书……有时也对她说说他的苦恼或愉快。有时候他简直觉得自己罗嗦得像个老太婆,喋喋不休的,可是他又希望自己的这种絮絮叨叨让她厌烦,说不定她就忍不住张开眼睛制止他了……

现在的他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可是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越来越郁结,他开始发疯地想要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流转的眼波,所以当耿佩琦把莫娜推荐做他们公司服饰的代言人时,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那双眼睛即使只是神似都足以缓解他内心的渴望了,但是当莫娜主动地投怀送抱时他又清醒地意识到他想要的并不是那样的一个替身,于是他毫不迟疑地推开她。莫娜根本想不到这个俊逸不凡的男人的心是铁做的,居然不为所动,甚至第二天还和她解除了合约,她气愤地说了这么一句:

“你这种人不是圣人便是病人!”

是啊,他是病人,还是很严重的心病。他常常在想,那一天出事的为什么不是自己?如果换成是自己躺在床上一睡不醒的话,那么最起码天朗还会照顾她,不会让她孤独下去,她可能伤心一年,两年或是五六七八年,这种伤心总还是会有个尽头的。

但是现在……

他看看安静得宛如一朵睡莲的家霁,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起身掩上门轻声走了出去。

家霁的嘴角动了动,那是一个怎么样的梦呢?她看见了绿树青山,山间升腾着大片大片的云雾,她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但是又说不出名字,接着她又听到一个声音响起:

“家霁——,家霁……”

声音很飘渺,家霁是谁?她想。这时一个脸容熟悉的少妇缓缓向她走来,叫她道:

“家霁。”

“你是谁?家霁是谁?”她问。

“家霁是你,孩子,我是你妈妈。”

那个温婉的女子拉起她的手,家霁的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温暖,“是妈妈,真的是妈妈……”

“妈妈,这是哪里?”

“这是我住的地方。”

“你住在哪里?”

“我住在你的心里,孩子。”

家霁看了看四周,发现那边的大树下有一个浅浅的身影背对着她,于是她问:

“妈妈,那是谁?”

“你自己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她温温柔柔的声音是如此的动听,言语间尽是宠爱。

“妈妈,你不会走开吧?”她站起来,迟疑了地看了妈妈一眼。她摇摇头,示意她放心,于是她迈开步子向那个身影走去,可是怎么也够不着那个身影,于是她的脚步渐渐快起来,后来甚至跑向那个身影。她一点也不觉得累,跑了一阵子,看见那个身影不见了,前方出现了一棵硕大的榕树,榕树上坐着一男一女,女的在专注的看着天上的朗月,而那一个男子却是眼神温柔地专注地看着身边的女子。

家霁的脚步忽然就钉住在那里,既无法向前也无法后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子动情地吻着身边的女子。那么熟悉的感觉,她的心无端地惊动了一下,一个名字跑到嘴边,可怎么也发不出那个音。她用尽力气把手伸出去想要触摸那男子的面容,可是距离太遥远了,她垂下手来忽然就感觉到了莫名的伤心失落。

“家霁——”

家霁转身一看,她的妈妈正在身后不远处微笑地望着她。她飞奔过去,快乐地拖着妈妈的手,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

可是她日复一日地看到了一些片段:

女子睡着了,那男子一步一步地背着她回家……

女子手捧着一大束深蓝色的勿忘我,在阳光下灿烂地笑着……

女子对男子说:“就当作是成全了你我吧,不要爱我一辈子,恨我一辈子就好……”

男子在女子耳边说,天荒地老,地老天荒……

……

不经意的她的泪水已经流了一脸,她竟然分不清楚这些喜悦和忧伤究竟是属于他们的还是属于自己的,只知道自己的心一直在随着他们的喜悲而起伏跳动,她常常听到一个声音在跟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