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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不知处(58)

床上的人一把抓开了脸上手上的纱布,苦笑着按响了床头的铃,马上下床把她抱到病床上去,并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来拨了一个电话。

“你那边行了吗?我告诉你,她因为你,好像病得很严重。”启新合上电话,医生带着护士走了进来,开始给家霁检查,两分钟后,那个医生气急败坏地说:

“是急性肺炎!赶快给她换一个病房!”

启新对着门口两个人说:“要封锁消息,绝对不能泄露半点。”他叹口气,他扮演这个受伤的明川已经两天了,在他快要受不住时她就来了,在她用那滚烫的额头贴着他的手臂时他就觉得有什么不对,果然晚上就出事了。明川那边,事情应该一早结束了,如果不是担心明川,面对她那样的眼泪那样的伤心欲绝,他怕是早就耐不住要起来告诉她真相了!

启新隔着加护病房的玻璃窗看进去,那个他经常见到的女孩子安静地躺在那里睡着了,脸色不正常地潮红,眉头微微皱起。明川经常在她差不多回家的时间让他开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路口,静静地等着,然后看着她走完一段长长的路。偶尔她的脸上会露出笑容,晴朗如八月阳光,可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平静无波的表情,在路灯下拖着一条长长的、寂寞的身影。

一直以来,他都不明白明川何以会为这样一个相貌并不倾倒众生家世并不非同寻常的女孩子执迷,但是现在,他有点明白了。

有一个人真真切切地爱着你,不为你的背景,不为你的前途,只因为你是你——这样的人你错过了,也许就再也不可能重新遇上。

家霁张开眼睛时,对上的是范伯庵那双布着血丝略带苍老的双眼。她的精神仍然有点涣散,她不是守在明川的病床前吗?她努力把眼睛睁大,却看到范伯庵鬓边飞升的白发,范伯庵说:

“醒了?还好吗?”他握着家霁的手,“你阿姨去叫医生来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爸,这是哪里?你们怎么会来?”她虚弱地问。

范伯庵脸上现出奇怪的神色,他真怕她是病糊涂了,说:

“这是离我们家最近的日东医院,以前你都是到这里看病的……”

医生进来检查了她的体温、脉搏,然后说:“再观察一晚,明天可以出院了。”

“爸,我怎么会在这里的?我明明是在……”她的头脑很是混乱,她记得明川的手动了,明明是在东部的那间医院里,怎么……

“有人在路上看见你昏死过去把你送来的。”范伯庵看见她的眼里尽是泪光,吓了一跳说:

“你还是觉得很不舒服吗?医生说你退烧了,头还痛吗?”

家霁摇摇头,眼泪却涌了出来,她掀开被子下了床,鞋子都没穿就往外面跑,她抬起头到处张望哪里有电视机,看到电视机时却很失望,原来已经过了报道新闻的时间了。她沮丧地想往回走,不觉看到咨询台那里放着一份晚报,她冲过去抓起报纸一页一页翻过去,可是没有一页提到了油田矿井塌陷的事,她颓然地放下报纸,鼻子一酸,一脸凄然的表情。

“地上很凉快吧?鞋子都不穿就跑出来……”

她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双脚赤裸着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但是这个声音……她猛一转身,死死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后拿着一双鞋子的人,他穿着一条洗的掉了色的牛仔裤,身上穿着一件带帽子的运动服,脸上笑眯眯的,用一种好笑的语调调侃她说:

“快来穿鞋子,不然我要来抱你进去了。”他看见她呆立着,轻叹一声,敛起笑意,主动走到她面前,蹲下,抓住她的一只脚的脚踝把鞋子轻轻地套上去,他正要拿起第二只鞋子的时候,她却把脚缩了回去。

他抬头看她,她的眼眸里尽是怀疑和不信,“你是谁?”她问。

他站起来,比她高了一个头的他俯视着她的双眼,“我是明川,洛明川。”声音不大,却字字入耳。

她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神采奕奕的他,“你没有受伤?没有缝二十针?没有颅内出血?”

他抓起她的手贴在他的脸上,“我好好的,家霁,我还是好好的……”

“在东部医院,躺在病床上的人不是你?”

“是启新,我……”

她用力拔出自己的手,冷然地说:“那就好,看来是我多虑了。”她踢开脚上穿的那只鞋子,光着脚,越过他,向自己的病房走去。

他怔了怔,扔下手中的另一只鞋子,追上去从身后二话不说就把她横着抱起,她惊呼一声,无奈自己大病初愈浑身乏力,拳头落在他的身上软绵绵的没半点力度,只得任由他把自己抱着回病房去,旁边的护士惊讶地看着他们,明川笑笑说:

“都是我不好,害我老婆生气了,她出来又不穿鞋子……不过,发点脾气也是应该的。”

那些护士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甚至有个别的人看着他们偷笑,想着现下的小夫妻还挺有生活情趣的。

回到病房,他把她稳稳地放在床上。她看看四周,问:

“我爸他们呢?到哪里去了?”

“回家了吧。他们把你的鞋子给我之后就走了。”

家霁为之气结,“你对他们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告诉他们我就是那个在半路上看见你昏倒送你到医院的人。”

“不对,他们怎么会如此轻易相信你?”

“因为,你已经病了七天,你睡了七天,是我和他们轮流照看你的。”

她看着他,难以置信,可是又想不到可以说些什么,于是抓过枕头一个侧身睡着,背对着他。

不是这样的,她想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不是这样的,她想说的是:明川,你还在,真好。

她还想说:我很想你,很想你……

可是当她一想到自己居然傻傻地跑去东部,傻傻地对着一个躺在病床上的陌生人说了那么多情话,流了那么多眼泪,傻傻地发誓要守着他……她就觉得气愤!就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不过,心底却好像有一朵喜悦的,甜蜜的小花在慢慢地开放,花瓣一叶叶的舒展,到最后,满心都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感。她把头埋在被子里,不想让他看见她微笑着留下的泪。

明川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伏下身子把头贴在她的背上说:

“家霁,对不起,让你伤心了吗?是我不好,你可以生气,但是不要气到自己。”

“我是有苦衷的,以后我会慢慢向你解释,现在不要不理我,家霁。你知道吗?看见你病成那个样子,我既担心又难过,所以马上把你送上飞机送回来这边的医院,怕你没人照顾,所以厚着脸皮给你父亲打电话。家霁,你没事就好了……”

第四十章 云浅 2

她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他说:“我没事,你也没事,我们这样就好。”负气地说完这句话后,她又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他无奈地笑笑,伸手摩挲着她及肩的发,宠溺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