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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不知处(13)

“不要再躲着我,不要再说永不相见。没有你,过去的十多年便成了空白。”他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痕,“霁霁,相信我,我以后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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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爱吗?常常发呆的她不再发呆了,而变成若有所思的会心的微笑。是啊,她现在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像一只轻盈的小鸟飞扑进他的怀里,用额头磨着他的下巴蹭痒;出去吃饭时,她可以点尽所有自己喜欢吃的菜满满的摆了一桌,却浅尝辄止,把剩下的菜看着他一点一点倒进自己的胃,自己吃得不多,却都是满足感。他总是很忙,他们没有什么花前月下的机会,这反而让她常常想念他抱着她时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薄荷味。

这个学期快要结束了,天气变得越来越冷,有时候冷雨一下就一整天。家霁瑟缩在宿舍,海欣刚从外面回来,衣服上沾满了细碎的雨滴。她兴奋地对家霁说:“我去看过T大,里面的体育场好大,而且环境很清幽,这应该是本市最好的公办大学了。”

“是吗?”说起这件事,家霁就有点闷闷不乐。下个学期要毕业了,天朗曾试探着问她要不要重新练小提琴,并说只要她愿意找老师辅导,进巴赫音乐学院并不难,他还开玩笑的说:

“怎么?不愿意当我的学妹?”

当他的学妹,不就是当洛明川的学妹吗?她眉心忽的一跳,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想起那个人来了?这阵子她好像已经完全把他遗忘,因为他消失了,没有再见到他,没有听到任何人说起他,他已经完全走出了她的生活。

想起天朗满是期待的表情,她叹口气,她该怎样告诉他她学拉琴完全是为了和他并肩而立,是为了取悦他?她对小提琴没有太大的兴趣,她可以练习,刻意模仿,可以演绎但是无法创造。她没有办法想象自己以后当一个小提琴教师或在乐团中工作,她不知道自己想何去何从,但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想报读音乐专业。

这个周末她回家了,她的父亲说有事要跟她商量。

她敲响了父亲书房的门,推门进去时,范伯庵正在看着一叠厚厚的资料。

“回来了,过来,看看这些资料。”他温和地说。

家霁狐疑地走过去,她的父亲很少对她如此的和颜悦色。几个月不见,他两鬓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一点。家霁拿过资料,心里却“咯噔”的一跳。那是英国济慈大学,资料所介绍的主要是这所大学的工商管理系,优美的校园环境和雄厚的师资力量使这所学校培养了许多名人。家霁的手越来越冷,她放下资料,看着范伯庵,等待他的下文。

“这学校不错,我给你报了名,只要他们发了确定的回执你就可以到那边去了。先在思想上有个心理准备,大概三四月份就可以走。”

“如果我说,我不想去呢?”她冷冷的说。

“这间学校招人是很严格的,我费了些功夫才顺利帮你报了名,他们也打算批准了,现在欠的只是手续……”

“你就那么急着要把我赶走吗?”她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从来就不问我想要些什么,好像帮我安排得很妥当,难道这就是关心吗?如果这就是难得一见的宝贵的‘关心’,那么我宁愿不要,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对我不闻不问得了。”

“范家霁,你不要越说越过分!”范伯庵气得脸都发青了,“你有什么理由拒绝?你在这里想读哪一间大学哪一个系?你有想法吗?我就你一个女儿,你不读商业管理还读什么?”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软了下来,“你要知道,你再怨恨我,我也是你的父亲,我的家业,还是你的……”

家业是你的,给了我我就会幸福吗?她悲哀的想。如果是以前她会什么都不说收拾包袱就飞到英国去,但是现在不行啊,她有了很多的牵挂,她的朋友,她的爱人,她没有办法割舍掉。

“爸,你的家业,给叶飘吧,我,不需要。”她说完这句话,不再看她的父亲一眼,转身就离开。

范伯庵颓然跌坐在椅上,他一直都知道他亏欠了她许多,他已经老了,不是不想把女儿拴在身边,即使怨恨也远胜于老死不相往来。但是,让她出国完全是出于对她将来的考虑。而她不领情,他隐隐约约地知道些什么,他更知道他这个女儿倔强的性格将会给自己带来伤害。

这所学校招生非常严格,本来他帮家霁报名都不寄什么希望。但是有一个人及时地伸出了援手,那个人就是天朗的母亲贺夫人。

家霁一个人在街上百无聊赖地走着,她想去找天朗,但他在学校乐团排练,新年音乐会快到了,忙得不可开交。她就算去了巴赫也等不来,因为她曾经试过从下午两点等他一直等到晚上八点。等过一次后她就知道,搞艺术的人都有很高的热忱,不管她理不理解都要接受,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不怀疑他的爱,但她却发现自己比以前更不能适应寂寞的感觉,就如现在,心乱如麻而没有倾诉的对象。

她走着走着走进了“盛天”游乐场,这里人很多,就算她形单只影地徘徊,也不会有人用讶异的目光审视她。电玩区、游戏区等地方都塞满了人,很多小朋友在夹公仔、打蟹,骑木马。家霁其实从小就害怕到这种地方来,怕触景伤情,天朗也很少带她来,因为他总比同龄人事情多,学的东西多,要干的事情也多。

家霁站在木马场边看着那些回旋的木马,她忽然就想起了王菲的那首《旋木》的歌词:

拥有华丽的外表和绚烂的灯光

我是匹旋转木马身在这天堂

只为了满足孩子的梦想

爬到我背上就带你去翱翔

旋转的木马没有翅膀

但却能够带着你到处飞翔

音乐停下来你将离场

我也只能这样……

很伤感的歌,但这样的歌却总是很容易被她记住,并且不时地跳出来,折磨一下她的神经。

忽然她感觉到自己的衣衫被人在身后扯住,她扭头一看,一个大概两三岁大的小女孩正在拉自己的衣服,并且很大声地说:

“妈妈——”家霁转过脸来时,小女孩发现面前站的这一个人与自己的妈妈完全是不同的样子,急得马上哭起来了:“妈妈,我要妈妈——”

她这样一哭,旁边的游人纷纷往这边看过来,家霁急得连忙说:“小朋友,你别哭,我不是你妈妈!你妈妈去哪里了?”

小孩哭得反而更大声,旁边的人在指指点点,有的还窃窃私语说:“看,现在的人多不负责任,生了小孩就想着办法来抛弃。谁都会认错,妈妈怎么会认错呢?”

不会吧,家霁心里哀叹不已,我怎么也不象有个两岁小孩的母亲啊。她看看自己,怕冷的她穿了一件臃肿的大毛衣,半新不旧的牛仔裤,头发随便用褐色的发圈扎着,还有点凌乱。模样确实有点狼狈,但是——她艰难地开口解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