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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见放(出书版)(17)

“那怨不着别人了。”

“我又没怨别人,”我拿他找平衡,“你学了四年导演不也没靠它吃饭吗?”

“别跟我比,我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没什么理想,不像你。”

“我‘曾经’是挺有理想的,折腾得现在也茫然,不知道该站哪好。”

“你还刚毕业,现在站的位置不重要,找对方向就行。”

“发现你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有高人为我指点人生。”

我打击他。“可你的人生也不怎么成功呀哥哥。”

“分怎么说。我要的不多,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够花就行;朋友么,有那么一伙子你郁闷了愿意陪你出来瞎闹的,换角度看我挺成功的。还有我这工作,先甭管我是不是爱这行,起码我干得乐呵。每天来店里拍套系的都什么人啊,要结婚的,丫的一对对幸福得快他妈死掉了,这心情真能传染,资源共享。”

他说得眉飞色舞,我看得心花怒放。“这张脸还敢留长头发,进了男厕所别吓着人。”

他眯缝着两只眼睛杀机顿现。“吃撑着了拿我消化食儿是不?”

我确实饱得低不下去头了,放弃地扔下餐具,细看钱程。他有一双清澈大眼,就因为清,是以空空,什么都看不到,喜悦,烦恼,清清如也,只有他想给你看的心事晃在黑玉眸子中,越是仔细看,越觉得那眼中闪着将涌未涌的水气。他眉毛很长,显得细细如画,欧娜第一次见了他就大赞这两道眉,说是女人也生不出这般好看,“双眉如许,能载闲愁。山若欲语,眉亦应语。”一个妙字拉得猫叫似的。比起季风不带星点邪气的五官,钱程的漂亮可以说是危险的,又异于翅膀那种主动张嘴咬人的侵略性,他的危险是不沾不丧命,但不排除本身的毒性。“你是不是总被人当成女生?”

他抿了抿嘴,对视我惊艳的眼神,不知该气该笑。

“说说,男厕所把人吓着怎么回事?”

“这是给某逗闷子,要不甭指望我说。”一听这话我就笑了,不定是多糗的段子。结果就一大陆版本,他在厕所洗手,进来一男的,看了他一会儿,一犹豫,调头又出去了,跟门口要上厕所的人说:里头有一搞行为艺术的姐们儿,等丫犯完癔症再进吧。彼此混熟之后这事就被翻出来讲究了。他不会讲故事,听着一点都不引人入胜,我意思意思地干笑了两声。他搓火:“我说你白吃包子可不能嫌面黑啊。”

“你像说别人的事儿似的,一点个人感情都没有,要表达出来啊,你当时被误会的那种懊恼样。”

“比我会导戏。”他呵呵笑,“当时气啊,现在都习惯了。再说我上大学的时候还是长头发,确实男不男女不女的,加上瘦得死灵法师似的,个头儿也小,比你高几公分有限。”

“啊?你长个儿可够晚的。”杨毅那小矮子听着还不得乐疯了。

“我那时候才十六七岁,高中没念下去,我姐托关系送我上的北影。”

难怪他们同学都程程长程程短叫得这个可爱。“那你大学毕业都多少年了?还这么漂着,没出……息。”我语速太慢,话没说完就被一筷子敲在脑门儿上,“我像你毕业这么长时间还混不到中高层管理阶级就回老家嫁人去。真的啊程程,你应该……”

“别乱叫。”他坏笑,“你像我混这么多年都几岁了,还嫁得出去吗?”

也是哦。不像上学早有本钱可混,你比方说叫叫儿,我们大三她就已经去赚资本主义的钱了,一晃两年过去,我像个蒲公英一样找不着落脚的地儿,人家的事业如日中天,住洋车开洋房赚洋元,屁股后头还一串洋人追逐……为什么老拿自己跟这种极品比啊,我也还年轻啊,叫叫儿永远也年轻不过我。完了,据说一个女人找借口证明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是衰老前兆。不会吧,我才第二个本命年!

“你怎么……”钱程面色凝重地拿着未下锅的香菇看,“吃了毒蘑菇?眼神儿好迷茫。”

迁怒地瞪他一眼。“你还有个姐姐?没听提过。”

“我也没听你说过你哥啊。”

“因为我没有哥啊。”

“哦。”他讪讪一笑。

“呵呵,有一个,已经结婚了。是个体育老师。”

“完全不是你对手。”他挫败地连连摇头拿起了哗哗叫的手机,看得又骂又笑,“今天三八节啊?”

“嗯,有人给你发短信祝你节日快乐?”那不是一般地过份了。

“一个老流氓。”

“非礼过你?”嘻嘻,那流氓还挺有眼光的。

“甭劲劲儿的挤兑人。”

“我看看。”我伸手,他没多想地把手机放到我手心里。

来自鬼贝勒:虽然你不是妇女,但你是妇女用品,节日快乐。

什么妇女用品啊?脸红了一下。

“家家,看短信是女朋友的权力。”

“女,朋友。”我拿他用过的句式堵他的口。

是以自由

问:为什么只有妇女节,没有一个男人节呢?

答:因为男人天天过节啊。

注:尤其当这个男人摊着一个有饲养员志向的女朋友。

洗净去皮的苹果被分尸成一口大小放在盘子里,摆在电脑桌上,游戏者一手敲键盘一手挪鼠标,女朋友站在旁边喂兔子一样喂他。被人这么侍候着也不怕折福。我这个叹啊:“儿的假日,娘的苦日。”

杀着怪的那个头也不抬地说:“你要死啊?”

“季风你现在到底多少斤了?”怎么瞅着他那小脸明显见圆呢?赵海燕啊赵海燕,早晚把季风喂成张伟杰你就不美了!

“一百二十多。”他不假思索答道。

可真敢说。“多一百三十斤?”

“你一天不是说小锹儿瘦就是说翅膀瘦,就我胖。”

“你本来就比他们俩沉。”

“我比他俩高啊。”

这倒是真的,季风到北京以后又没少蹿。时蕾和小丫换水也长个儿了,就我停摆,以前比小丫高大半头,现在就落她大半个额头了,不穿高跟鞋都不敢出门。

“我胖吗?”他很自欺欺人地仰头问小藻儿。

“正好。”小藻儿嘻嘻笑,也喂了块儿苹果给我。我这才稍稍找着点儿平衡,趴在床上看小说消磨时间。和欧娜说好去逛街,她要先到学校去借书,早上不到九点就走了,现在午饭时间已过,人还没回来,比写书的还慢。

“日。”季风低骂一声,开笑了。我斜睇着屏幕,那是堆什么东西?长得真恶心,发出的声音也像要吐了似的。

“围住了,撤啊,攻不了吧,他兵太多了。”

“兵多也不好使 ,”他得意洋洋,“就一个字儿:挡不住。”

我十分不屑地接口:“那是俩字儿。”

小藻儿吃惊地看着我们,认真地扳着指头,数了一下确定是三个字,摸着季风的光头傻兮兮地笑。季风说“别整”,躲开她的手。他打小就护头,谁都不行碰,一到剃头就哭,非得让杨毅跟他一起剃他才肯,这回倒改了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