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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夏晴深(92)

“你不是告诉司马承中,我愿意娶你吗?我怎好食言?”他好笑地看着我脸上慌乱的神色。我讷讷地说: “原来你什么都听见了。我还以为你一直在马车上……”

“够吗?”

“这不能算求婚!”我理智地反驳道,“一点都不浪漫……”

“我不管,夏晴深,我现在问你,你要不要嫁给我?”这时候他执拗得像个孩子。

我抬起头看看天,好像猛然想起了什么,说: “当初,我好像写了一份退婚书……”

后面的话全被他吞进肚子里去了,他仿似惩罚般吻着我,唇舌交缠流连不去,我的呼吸急促起来,双手无力地抱着他,鼻端飘过淡淡的荷香还有他身上的木叶气息。他的吻滑落到我的嘴角,我的耳垂,声音低沉而带着些沙哑在我耳边说: “我已经不记得我收过什么退婚书了。回答我,三个月,够吗?”

“我没有心理准备……”

他稍一用力,我的身子便往后倾倒在石舫的地上,他的身体覆在我身上,伸手拂去沾着我发上的一丝细草,俯下头温温柔柔细细腻腻地吻着我,我的呼吸急促起来,身子热得像是有一团火在游走,他又问: “两个月?”

“嗯……”

“一个月?”他的手拂过我颈项的伏线,“或是今天?”

我猛然按住他差点就要向下滑落的手,大声喊道: “三个月,够了!”

他松开我,眼神里尽是愉悦和欣喜,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得意地大笑起来,我坐起来,拍拍自己的衣裙,恨恨地说: “别这么得意,总是想设计我,小心三个月后我偷偷的跑掉了!”

他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我还不解恨,继续说: “或者随便找个丫鬟李代桃僵,看你到时有何反应!”

“你会吗?”他淡淡地问道。眼睛只看向前方翠绿圆润的荷盘,风一吹,上面有数滴水珠摇曳。

“你说呢?”我侧着身子靠在他肩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傻子,愿意娶一个傻丫头,我怎么会逃掉呢?以前逃过一次,早就后悔了……”

他神色一动,转脸看我,我轻轻叹了一声,说: “可是我真的怕,怕日后的我负累你一生。”

“还记得当年我在青林山第一次见你,你才是一个三岁的小娃娃,一句话都不会讲,只是喜欢笑。我常常跑去风荷院看你抱你,以为自己只是缺少亲人在身边才会这样;你五岁时,带你到豫南城看灯,你把我的手攥得那么紧,我忽然明白到被一个人需要的感觉有多么的好……晴儿,你明白吗?只要你在我身边,即使这一切又重头开始,对我来说,不是负累,而是幸福……”

不是负累,是幸福?我眼眶里泪影重重,把谎话说得如此动听的,大概也只有他能做到……

“我在这世上,从来都是孤单一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晴儿,你还能如此狠心,事到如今抛下我独自一人离去吗?你常说我聪明睿智能把一切人事纳于指掌之内,可是我也只是常人,我的心,也会痛……”

“我不敢允诺些什么,只是,你嫁与梅继尧,便一生一世为梅继尧唯一的妻,我自当爱你敬你,不再另作他求。晴儿,你可愿意?”

我还能说什么?我悄悄拭去眼角滑落的一滴泪,怔怔地望着眼前碧绿清透的湖水,再看着他长衫衣袂处那幅淡青底色的写意荷花,和我鹅黄裙上印染着的墨迹稍浅的宛如两生花,不由得破涕为笑,莞尔道: “相思君莫染,而我偏偏染上了。梅继尧,这一生,你恐怕再难摆脱我了。”

他笑了,嘴角带出一丝甜蜜,执过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神明亮温暖,说: “对你,我甘之如饴。”

我又想起了那一首诗:我们前世曾经是什麽 你若曾是江南采莲的女子 我必是你皓腕下错过的那朵 因此 今生相逢 总觉得有些前缘未尽 却又很恍忽 无法仔细地去分辨 无法一一地向你说出…

这一次,我告诉自己,夏晴深,你不要再错过了。

第五十五章 一川烟雨,风起潮生1

这几天连续下了雷雨,暴雨风色来临之前总有蜻蜓乱飞,我坐在嘉鱼水榭外的花台前,拿着细毫笔在一柄空白的团扇上细细地画着,闷热的天气丝毫没有扰乱我内心的清净。梅继尧的禁足之期刚过,宫里的太监总管沈德宁就奉圣命把他宣进宫里,一夜不归。

“姑娘,你这团扇已经画了好多柄,”杏花把银耳羹放在我面前的石台上,好奇地问: “昨天那柄画的是重阳的菊,今天画的是什么?”

我放下笔,轻轻吹干团扇上的墨迹,笑而不语。

迎着清浅的阳光,团扇上一男子披发卧于小舟之上,一脸闲适,唯独五指紧扣住身畔一女子之手,天光云影之下小舟从流漂荡,惬意无比。天一湖上他的磊落风流原来只为了懵然无知的我,回想起来心底仍是泛过一阵阵涟漪。人生无物比多情。

想他的时候,我便画一柄团扇。唯恐自己会遗忘的时候,我也画一柄团扇。

他不允我刺绣,不允我奏琴,伤心神的事一件也不许做,尽管这样,我的嗜睡却是一天比一天严重。我和他的大婚,他也没有上求谕旨,也没有上报宗人府,只是让成阅着力去操办,因为当他把王妃的牒册和金印拿给我时,我看着他,说道: “我要嫁的人是扶风书院的梅继尧,不是宣阳王司马继尧,我只是你的妻,却无法是你的王妃为你分忧,日后……”

“没有日后!”他断然地把牒册和金印扫落在地,眼中闪过一丝心痛,看着我温和地说: “不要这些东西,你一样也是梅继尧的妻,一样是宣阳王妃。”

农历九月十九,丙辰日,大利东方,宜问名、纳吉……我们选了那一天,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蜻蜓儿……“

我怔怔地想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而亲切的呼唤,那时梦中时常听见而遥不可及的,我站起身猛地一回头,身后不远处小荷娘亲一身素淡的青布衣裳,神色激动,她身旁身材高大依旧儒雅严肃的夏泓爹爹看着我身子也忍不住微微颤动。

“爹爹,娘!”我扑过去张开手臂抱着他们,眼里的泪水禁不住奔涌而出,“对不起,对不起,蜻蜓儿让你们担心了……”

小荷娘亲摩挲着我的头发,红着眼睛说: “娘知道你没事,就好。”

夏泓爹爹却哼了一声,我擦擦脸上的眼泪拉过他的手,说: “爹爹别生气了,你要罚要骂晴儿都可以,晴儿知道伤了爹娘的心……”

夏泓爹爹叹了一声,俯下头看着满脸泪痕的我,心疼地说: “你这丫头,你也知道父母会担忧,会伤心,可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若不是知道你在继尧处,我和你娘,怕是早已满头白发了!”

他这一说,我的泪流得更凶了。娘搂着我的肩,也小声地抽泣着。

“晴儿,别让师母难过了,见了面,应该开心一些才是。”梅继尧拉过我的手,把他们带到内堂稍事歇息,晚上,娘宿在我的嘉鱼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