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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夏晴深(80)

defgh盗版必究!103445.232894013

我向行云提出想到醒春堂看一看,行云同意了,让穆青陪我去。到了醒春堂所在的大街上一看,醒春堂已经面目全非了,一打听,原来是搬到别的地方去了。失落之余忽然见到不远处人潮涌动中的一裘月白衣衫,我的心一阵躁动,拼命挤进人群里一直追上去,穆青在身后急得大叫。我好不容易追到那人身后,一把拉住他身后的衣衫,那人回过头来,陌生不已。

我知道的,我就知道怎么可能是他?我只不过顺着心意矫情造作一下而已,我怎么会想他?那么可恨可恶,那么不解风情!

更何况,我清醒地明白,我已经一天天的离他远了,这里不是京城,而是歧安……我明明是心甘情愿地跟行云走的,可我的心却是越来越空。穆青来到我身边,不解地看着我噙着泪水的双眼。

回到落脚点,行云皱着眉问我: “脸色怎么那么不好?别担心,我们会安安全全地到达屹罗的。

很快的,我们来到了豫南,我的家乡。过了豫南,就是越关城。越关城之外便是屹罗的国土。

行云和穆青扮作过路的客商,我扮作一个小书童,随着一群要到越关城去做买卖的商人一起来到了渡口。

就是这个渡口,我差点溺水而死。我遥望着远处青峰叠翠,不由得思乡情切。两年了,我的爹娘是否安好?我的朋友们是否快乐如昔?青林山上的琅琅书声应如旧,只是少了那个爱笑爱闹的夏晴深……

行云握过我的手,在我耳边轻声说:“想家了?我回到屹罗安定诸事后,必与你回扶风书院,你的父母我也会暗中派人照拂。不出半年,我许诺,你必能消解乡愁。”他声音轻如温风,可是字字有力。我难以掩饰眼里的泪光,他伸手轻拂过我的眼睑,拂落细长睫毛间半滴晶莹泪珠。

“傻丫头,”他怜惜地对我说,“我们上船吧。”

即将踏上舢板之际,我清楚地看到了渡口处立了一方石碑,石碑上有力地刻着几个字:无心渡。我的心无来由地跳了一下,我记得以前这个渡口没有这块碑,更没有这个名字。我不由得问那船夫道: “大哥,请问这个渡口是什么时候改了名字的?”

那船夫挠挠头,憨厚地笑着说: “没记错的话大概是两年前吧。”他指着远处一条白色的多拱桥,说: “听说建成往生桥的时候,就有了这块碑;有了这块碑,这个渡口便叫做无心渡了。”

“往生桥?”我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建这样的桥?”

那船夫拿起竹篙把船缓缓划离岸边,坐在船尾的一个中年人答道: “听说是有个年轻人的未婚妻落水身亡了,年轻人为了记念她,于是修了一条桥,希望与人方便,不再有这样的悲剧;也借这一福业希望那女子早日踏上往生之路,所以叫往生桥。不过传闻而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闻言浑身一震,又听得船客中有一人道: “谁说不是真的?记得那时候即便是下了雨,也有一个身穿白色衣袍的年轻人呆立在桥上…….”

“这样说来,那女子真有福气。”有人附和道。

“谁说的,有福气就不会溺水身亡了!”马上有人驳斥。

我不说话,只是回头呆呆地望着那块离我越来越远的石碑,上面那一笔一划我熟悉无比,那是他写的行书,张狂恣肆中带着绝望和悲痛,尤似那日在悬崖雪地上我昏厥前他的歇斯底里。

无心渡?渡我对他的无心还是此渡一过他已然对我无心?

行云把我拉进舱里,说: “一个美丽的传说而已,何必神伤?”

我苦涩的对他笑笑,便低下头,不再言语。

船停泊在越关城的渡口时,已是黄昏时分。

进了越关城,这座城繁华如昔,大街小巷的商铺林立;然而当街把守巡逻的官兵要比豫南城要多,守卫也很严密,也许因为这是处于两国交界的敏感地带,很早就宵禁了。天色入黑之后,冷清的街道越发的寂寥无人,此时行云正带着我坐在一辆较为破烂的马车上,穆青赶着马车向越关城的正南门疾驰。黑夜中马车的辘辘声特别的刺耳,一下一下地响得我有些心惊。

每向屹罗走近一步,我的不安和胸口那股闷痛便加深一分。我看看身边的行云,他的刀削般的脸容依旧坚毅沉稳,然而我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地在喧嚣、鼓噪,让我无法安静下来。

马车又向前走了长长的一段路,我掀开车帘看到了在黑夜中沉睡着的曲水镇。曲水镇四面是天然的峡谷,峡谷中水流湍急,山崖高耸,是环卫越关城的一道天然屏障。这个小镇的互市其实是在为东庭和屹罗提供一个交易的场地,严格来说,曲水镇还是属于东庭的国土,曲水镇边上的回龙峡之外才是屹罗的领土。

“行云,停车。”

行云一惊,转头疑惑地看着我,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 “停车,穆青,停下来!”说罢掀开车帘就要下车,行云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沉声说: “蜻蜓儿,别胡闹!”

我深深地看着他,“行云,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主人——”穆青试探地问了一声,并没有把马车停下来。

“没事,好好驾车。”行云皱眉,脸色微微不悦,说:“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我用力地挣脱他握着的手,可是他扣得死死的,我心里乱得像一团麻,好像被什么撕扯着一般隐隐作痛。我看着他,泪水忽然就流了下来。

他一怔,伸手过来想要拭去我脸上的泪。

“行云,我有话想对你说……”

正在此时,马车停了。

“马车里是何人?为何如此晚还要出城,不知道已经宵禁了吗?”守城的官兵大声喊道。只听得穆青唯唯诺诺地说道: “官爷,我家主人本是来自屹罗的药材商人,长居东庭;但是家中突然传来老主人的噩耗,于是连夜赶路,希望黎明时能到达故里奔丧……若是官爷能高抬贵手放我们一个方便,自当好好酬谢。”

“车里的人下来。”有个官兵朝车里大喊。

行云握握我冰凉的手,我随他下了车。那个官兵朝我们狐疑地看了几眼,行云脸上满是胡茬子,跟通辑榜文上的人像自是有了很大差别。穆青恭敬地往官兵手里塞了两大锭银子,那人嘿嘿地笑了两声,摆摆手便示意开城门。

我径直往城门外走去,走得很快,行云追上我,从身后一把拉住我的手臂,说:“我说了,有什么误会到了屹罗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的,蜻蜓儿……”

“主人,我先去看看准备好的船只。”穆青把马车驾到一处阴暗不显眼的地方,停下,身形一动,人就已经去得很远了。

城外是一片荒芜的山地,不远处传来奔流激荡的水声,回龙峡急湍甚箭,连船只也极难平稳安渡。在河岸旁有一个小小的渡口,渡口两旁旁是丛丛如人高的芦苇,空气中飘荡着五月天的青草味。我立住身子,夜风中衣袂轻轻张扬,行云看着我,浓黑的眸子酿着某种不知名的介于担忧和愤怒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