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夏晴深(53)

一大早,水晴柔就来了。陪着她来的只有一个丫环和一个侍卫。

王府总管何迁恭敬地禀报:颢王不在府中。

水晴柔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来是找庆庭的。”

我到会客的聚云厅见她时,她把所有下人都屏退了。我站在她面前,垂首不语。她还是很美,不管是男装还是普通的女子装扮,五官细致,肌肤滑腻,盈盈眉目中嵌着剪水双瞳,一颦一笑间气质高雅,非一般女子可比。

她的神态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不知郡主找在下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她笑盈盈地说,“本郡主是想让庆庭陪我去一处地方。”

“这个……郡主金枝玉叶,与在下同行,恐怕多有不便吧?”

“是吗?”她离开座位向我走来,我刚想多说一句推辞的话,她忽然一用力紧紧地抱住我的腰,我吓了一跳,正想推开她的时候她已经松开了我,狡黠一笑说: “庆庭不但样子长得像女子,就连身子也软得像女子一般,怪不得继尧对你藏有那样的心思!”

我的脸一红,她又说: “可是,庆庭你明明就是如假包换的女子一名,看不出来的人不知道是眼睛瞎了还是心瞎了!”

我一愣,吃惊地看着她,她的眼神闪烁着慧芒,既然被看穿了我也不好再否认,于是沉默着;水晴柔一手拉过我的手臂,说:“庆庭,借我一套男装,今天,我们做两兄弟好不好?”

我还能说不好吗?结果就是我们果然穿得像兄弟一样大摇大摆走进了天香楼。

天香楼门庭若市,美人如花不说,就连端茶的小丫环都清秀可人。

一阵浓香扑鼻而来,穿着华丽衣饰拧着一张敷粉笑脸的老鸨摇着团扇向我们妖妖娆娆地迎过来,一看我们身上普通的衣着,脸上的笑容马上打了折扣,说: “两位公子面生得很,第一次来天香楼吧?不知两位想找楼里的那位姑娘作陪?”

“找个雅间。”水晴柔言简意赅,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扔给她,“让蝶衣姑娘来陪本公子坐坐!”

老鸨拿稳了那锭金子,笑嘻嘻地说: “这位公子,雅间是有的,只是蝶衣姑娘对客人比较挑剔,她有三条规矩:不是王孙公子不接,不是文人才子不接,不是少年英俊不接……”

老鸨看着水晴柔的脸色沉下去,赶忙让人把我们带到雅间坐下,丫环上了茶后,陪着笑说: “我是天香楼的主事沈翠娥,公子赏脸就叫一声翠妈妈好了。两位公子却是少年英俊,我们这里的姑娘各有特色,除了蝶衣外,还有兰馨、凤邪……”

“听说蝶衣姑娘弹得一手好琴?”水晴柔问。

“是的,蝶衣的琴艺在京城中无人能及。”

“无人能及?”水晴柔轻笑起来,“谁说的?”

翠妈妈眉头一皱正想说句什么,水晴柔一摆手,说: “翠妈妈,不如我们打个赌?”她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说: “若是我的琴艺比蝶衣好,这一万两银子就当作我给她赎身了,以后她就离开天香楼跟了我;若是我技不如人,那么,我们兄弟俩就一文钱不要卖身与你,在这天香楼当一辈子小厮,你说可好?”

翠妈妈顿时瞪大了眼睛,我亦愕然。刚才我就知道水晴柔到这里是来找茬的,可是不知道她竟会如此决绝。堂堂郡主若在天香楼当小厮,天香楼迟早会被朝廷查封,蝶衣的美梦啊,也许做得太早了。

可是我没有想到,她把我也拉下水了。

“这位公子说笑了,那能这样赌的呀?再说,蝶衣现在有位重要客人,她分身乏术……”

“我只要一把琵琶,一具瑶琴即可。不会干扰到任何人。”水晴柔笑着看向我,“庆庭,你会弹琴吗?琴我弹得一般,琵琶弹得还可以……我一个人弹太累了,不如你帮帮我?”

我苦笑,可以不帮吗?你输了我连卖身的银子都没有就变成了别家的奴仆了!

翠妈妈让人把琴和琵琶拿了进来,狐疑地看了我们一眼,放下雅间的珠帘就离开了。

水晴柔把瑶琴推到我面前,我轻拨几下弦准备调音,只听得她说: “庆庭,你心里在笑我对不对?笑我堂堂一个郡主跑到这种烟花之地来挑衅那个从没见过的女子。我也告诉过自己别那么在意,可是,我就是看不得他对别的女子好,心里好像被什么一下下地刺着,大概这就是伤心的感觉吧,又有一点点不甘心……”

“水公子,我想,我是明白的。”我把琴调好了,深吸一口气,浮起一个笑容问她: “水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她不语,眼光落到我左手拇指的金环上。我尴尬一笑说,“这是颢王当时为了救我一命给我绕上去的,可是后来总脱不下来,所以他干脆就把金环送我了。”

“是吗?”她释怀地笑了,“不过,庆庭,我是真心喜欢你,我总觉得我和你是有缘分的,所以,我不会介意。”

我笑笑,沉吟半晌,心念一动,一手按弦,一手勾拨,清越的琴音如水般流泻一地,音符跳跃间我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一脸倔强的清朗少年嘴角轻漾笑意对我说: “那么,太阳下山时,我在书院门口的大柳树下等你?”

都过去了吧,年少时不更事的痴迷,朦朦胧胧的情绪,都随着往年的山风涧水流逝了;只余一段记忆,多年来不曾更新。若不是那天惊鸿一瞥,我会以为,那个人的样子,我早已遗忘了……

我拨一个尾音收束全曲,一曲既尽,水晴柔讶然地看着我,说: “这曲《杏花天影》我亦耳熟能详,可是能把这曲子弹得如此动听的,可以说少之又少。庆庭你的琴是跟谁学的,用天籁之声来形容都不为过。”

“水公子过誉了。”

珠帘一掀,翠妈妈走了进来,满脸惊讶地问: “请问,刚刚弹琴的公子可是姓封?”

“这是庆庭公子,哪里有什么姓封的?!”水晴柔冷冷地说。

“可是,有位贵客偏偏说这弹琴一定是他相熟的姓封的姑娘,说什么气势和意境别人绝对仿不过来……”

姓封的姑娘?贵客?我忽然心里一惊,如被雷轰,不会是他吧?

珠帘猛然被人掀起,一个暗带着喜悦的声音说: “引玉,是你吗?怎么来了也不知会本侯爷一声?”

我头皮发麻,心神俱震,最不想看见的人啊,竟然在此间出现了!

司马承中那张刚毅硬朗的脸在看见我的那一瞬凝结成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面前的瑶琴,又看着我,脸上的阴郁神色越来越浓。

“原来认错人的是长信侯!”水晴柔微笑着看向司马承中。司马承中这才回过神来,对着水晴柔一揖说: “原来是郡主,承中失礼了。”

“承中,找到你的故人了吗?”又是一人走进雅间,我一看,亮黄蟒袍玉带缠身,不是肃王又是谁?他一看见水晴柔,顿时愣了愣,说: “柔儿?你怎会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