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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夏晴深(37)

“或许你是想本王把你抱下来?”他的眉毛一扬,有点不耐烦。我吓了一跳,赶忙搭着他的手下了车。抬头一看,是宣阳王府。

成总管早就在大门恭敬地候着,他把我们引至一处清幽的庭院,院子中央是一个大大的荷塘,时至盛夏,荷花开的正盛,可是今夜月色太淡,不能看见清雅的微红而只能嗅到飘荡在风里的荷香了。那些将开未开的花投下一抹袅娜的身影,或在荷叶的圆盘上,或是落在水里,我的心忽然被什么触动了一下,不自觉的想起了青林山扶风书院里我的家。

成总管领着我们走进并排着的一模一样的几间厢房中的一间,站在门口说: “颢王殿下,我家王爷就在里间等候王爷大驾。”

辰恒带着我走进去,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二哥,你来了?”声音低低浅浅的,甚至有些虚弱。

一个丫鬟撩起了绮罗帐子,梅继尧靠倚在床头,脸色苍白却还是微微地笑着,看见我时不由得眉头一皱,仿似有风吹过水面荡起轻微的涟漪瞬间之后又复平静。

“继尧,你太大意了。如果不小心触动旧患……”

“二哥不必担心,我并无大碍。”

“庆庭,给宣阳王诊诊脉。”

“是。”我走上前,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梅继尧只是安静地看着我,没有动。那双凤眸平静无波时竟然像小孩子的眼睛一样黑白分明清澈稚气,我轻咳一声说: “王爷,得罪了。”我把他放在被面的手抓过来,伸出手指轻按在他脉门处,心里一惊,抬起手摸摸他的额头,很烫。

我盯着他,说:“王爷可知道自己发烧了?”

梅继尧竟然无所谓地说:“本王知道,过两天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辰恒脸色有些不悦, “成阅!”成总管从门口走进来,辰恒冷冷地说: “你家王爷病成这个样子,你是怎么伺候的?!”

成总管脸色一变,单膝跪下说: “禀王爷,我只顾着我家王爷身上的伤,忽略了,奴才该死!”

梅继尧摆一摆手,“成阅你下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二哥,这一点小病不烦你挂心,眼下不止一桩重要的事等着我们去办。”他看我一眼,又说: “二哥,庆大夫说了他是专看妇科疑难杂症的,你就别为难他了。”

我站起来垂下头沉默着不说话,可是心里很生气。

“要不我把宫中的御医请过来?”辰恒苦笑,“这样的话就会惊动司马承中,到时这个地方就不得安宁了。”

“听说皇上下了旨把他封作长信侯,另行设府?”

“是大哥请的旨,皇上念在已故宣阳王的功勋才下的恩赐。想不到,司马承中原来早就是肃王府的人,只怕两天前的暗杀,肃王也出了不少力。这一趟虽说能把宣阳王府中司马承中的势力拔除,可是你也元气大伤……”

我垂下手慢慢退出门口,那些机密的事情我不想听也不想了解,我的脑子很简单,我也希望我身边的人也是那样的单纯快乐,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情我唯恐避之不及。

“成总管,宣阳王的病情到底如何?”我问站在门口的成阅。

“王爷肋下受了刀伤,匆匆包扎就去主持王妃的入殓仪式,后来暗中找了大夫来诊治,可是……”成阅那张胖脸上忽然出现了为难的表情,“可是王爷不肯喝药……”

果然又是这样,我心下暗道。我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师兄,唯一害怕的就是喝汤药,以前在扶风书院不管是外感风寒还是别的什么小病,他都偷偷地把汤药倒掉,结果往往一病就一个月,最后都是被我娘逼着喝药才好起来的。后来我腌制了些蜜饯果脯,常常用来利诱他帮我完成课业……

我坐在屋前的石阶上托着腮在发呆,辰恒走出来笑着问我: “发什么呆?回府吧。”

回府?我站起来,看了一眼窗上映着的烛影幢幢,看不清楚那张倔强的脸……我暗暗叹口气,对辰恒说: “宣阳王于我有救命之恩,现在有病在身,庆庭岂有漠视之理?庆庭虽然不才,但愿为宣阳王之病尽心尽力,请王爷恩准。”

辰恒笑意不改,可是看着我的眼神忽然有点冷意,“是吗?既然你有心报恩,本王又怎会不去成全?两天后,我让竹生来接你。”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苦笑不已。我自己主动要来宣阳王府的吗?他把我带来给宣阳王治病,好端端的忽然就变了脸,真难伺候!

我走进屋里去,梅继尧见了我,皱着眉问: “夜深了怎么还不回府?我二哥呢?”

“颢王殿下他走了,我留下。”我毫不客气地坐在床沿,“把手伸过来。”

“本王要休息了,成阅,送客!”

“师兄,你是个大人,别耍小孩子脾气。”我回头对伸出半边身子的成总管说:“没事,你在外面守着就好。”

我抓过他的手,把把脉,不对,很不对。

“躺下,把衣服解开,让我看看刀伤。”看他绷紧了脸,我一手拉开他的被子,接着就要去解他的衣服,他一手按住我的手,说: “我自己来。”

他把外袍脱下,接着是中衣,最后是里衣,动作缓慢,可是显得妖魅异常,昏暗的烛光中,他侧过头不看我,一头略显凌乱的长发垂落后背,我只能够看到他线条柔和的侧脸,还有,赤裸健美的上身,彻底打破了我印象中的那个瘦弱的风流书生的形象。我的呼吸忽然有点急促,一时间竟然半句话也说不出口,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看够了吗?”

我脸一红,幸好光线昏暗不会被发现。他的伤口在左肋软骨下两寸的位置,解开缠着的布条,我倒吸一口冷气,那样长的一道弯弯的伤口,如果再深一点的话肯定会伤到脾脏。

我打开药箱,把一些消毒用的药膏和纱布拿出来,重新给他上药。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事?”我说,“你真是不要命了,就不能好好爱惜自己?”

“从小到大,你对我的事会感兴趣吗?”他自嘲的一笑,脸上居然有了一种孤寂冷清的神色,我的心骤然痛了一下,他又说: “告诉你,让你好同情我吗?”

我无言以对,因为我自己也在对自己说,刚才那一下心痛,是因为同情。

“你是怎样结识我二哥的?你入府的第一天他就派人来告诉我,你是他的人。”

我一边给他缠好纱布,一边说: “一月前,歧安城,萍水相逢。可是他偏要说我是他的家奴,”我伸出左手拇指给他看,“就是这个圈圈,一时财迷心窍着了他的道,还以为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呢!害得我现在失去了大部分的人身自由。”

“我二哥他知道你是女子?”

我颔首不语,梅继尧的眼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他看着我,叹口气说: “你要记住,如果,你向任何人提起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或透露任何有关你自己的来历背景,我就会以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的理由把你送回青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