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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夏晴深(28)

“承中不必多礼,为兄身在异乡,一切繁琐礼节尽免。竹生,看座。”

“说来你还是孝心可嘉,千里迢迢到歧安寻访名医为母治病,我这家奴,你可瞧得上眼?”

司马承中看了我一眼,我故意倨傲地抬起头不看他。司马承中勉强一笑说: “庆大夫医术过人,若能为家母诊治,必是家母之幸啊。”

辰恒看向我,淡淡一笑说: “君子岂能不成人之美?只是我这家奴生性顽愚不喜管束,到宣阳王府去怕他不知轻重冲撞了王妃,就有违你我初衷了。”

“二哥放心,在王府我必然对庆大夫多加照拂,至于规矩,只要是在我管辖范围之内,必不会拘束庆大夫。”

“如此甚好。”辰恒看着我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笑意更浓了,对司马承中说: “那么,我就把庆庭‘借’给你了。”

司马承中一揖道:“谢过二哥,承中必定完璧归赵。”

司马承中在船上留了两天,期间他和辰恒也只是聊聊风月民生和各地的风土人情,我一脸的不悦,特别是在吃饭的时候。

我做了一道凉拌茄子,一道梅子蒸鱼,还有一道柚子皮焖肉。前两道菜都是小荷娘亲的拿手好菜,我做得还稍欠火候,最后一道是我上辈子爱吃的菜,想着辰恒没见过,特意做的。可是,不知道是那道工序出了问题,柚子皮居然又硬又涩。

辰恒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了,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原来你的水平也会有高低起复的时候。”

“这道菜我做了一个时辰……”我心里挺委屈的。

司马承中吃了一口肉,说:“我倒觉得肉质鲜嫩有回甘之味。”

我把碟子推到他面前巧笑嫣然地说: “南方有佳木,一年结果一次,其肉淡而无味。当地人弃之不食,唯取其皮做菜,有疏通血脉、下气化痰、健胃消食的疗效,司马公子,这就是‘广红桔’。”

伸手拿过筷子往他的碗里送了几大块,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说: “公子慢用。”

司马承中不苟言笑的冷硬表情不变,可是也没有拒绝,慢慢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进嘴,眉头蓦地一皱,可还是面不改色地吃完了碗里的柚子皮。我心里乐得跟什么似的,很有一种复仇成功的快感,我悄悄地看看辰恒,他不动声色地吃着其余的两道菜,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第二天, 我拿着一碟碧绿盈人的凉拌菜放到司马承中面前,说: “司马公子,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绿玉凉拌翠瓜。”

司马承中居然难得地笑笑,不消一会儿就把那碟凉拌西瓜皮吃完了,然后淡淡然地看着我问: “庆大夫,今天这碟菜又有何药效?”

难得今天他神色里的阴骘深沉很好地掩饰收藏起来了,客观点来说也算得上是个气质朗然的翩翩公子,被他这样一问,我倒是哑然了,难道告诉他说可以消暑解渴?现在才刚刚是初夏啊。

“没什么药效,只是觉得这道菜口感清凉独特而已。”心底在偷笑,两天下来,他一个高门望族子弟连柚子皮橘子皮西瓜皮都吃过了!

他看我的眼神有瞬间的清明,却在转头对辰恒说话时又变成那副嘴角深抿深沉乖戾的样子。

“船已靠近徽城,承中先行离去,待二哥船到京师必来迎接。”

司马承中离开以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辰恒笑着问我: “怎么一副解脱了的表情?承中走了谁来当你的实验对象?这两天厨房的瓜皮果皮吃得差不多了吧?”

“啊,你怎么知道的?”我有些惊讶。

辰恒慵懒地靠着软榻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说: “船是我的,人也是我的,我有可能不知道吗?”

听到他说那句“人也是我的”不由得有些赧然,我拉拉身下的坐垫靠近他的软榻,问: “辰恒,你也是皇族中人吗?你的身份比司马承中还要高对不对?”

“现在才开始对我感兴趣吗?”他手臂忽然一伸勒住我的肩背稍一用力,我整个人一下子就腾起落在了软榻上,近在咫尺地看着他那绝世的容颜和温文无伤的微笑,我的心脏一阵紧缩,他带有浅淡檀香味的气息又一次袭来,他在我耳边说: “可惜,那天晚上你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是庆庭唐突了,公子你好好休息。”我别过头去不敢看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准备下榻,谁料他一拉我支在榻上的手,我失去重心整个人就往下重重地落在榻上,他侧身按住我的肩,眼里有浅浅的笑意。

“软榻可容两人,庆庭不如在此歇息?”那双眼睛,那双像极了梅继尧只差了一点点绝妙的风情的眼睛让我在恍惚中又想起了那双似明珠般璀璨却没有温度冷淡如冰的眸子,不知我走后他会是如何的……伤心?失落?应该不会吧,被人退婚应该是颜面尽失的恼怒吧……每次心念及此,脑子里都会乱糟糟似塞了一团麻,我只有不想,不理会。

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辰恒已然入寐,身子一动想要离开,却看见自己的左手被他的右手紧紧地握住,我伸手想去掰开他那白皙而骨节匀称的手指,不料看起来柔软的手却如钳子一般强硬。在我的力气和耐心快要耗光之时,我终于放弃了挣扎,放松了身子在软榻上沉沉睡去。

不知道竹生或是旁人看见两个指掌相握的男子同榻而卧作何感想?在没有公众舆论压力的情况下,古人的生活作风啊……该说是随意还是随便的好?

第十六章 似是故人来

楼船停靠在京城望春江畔,司马承中早已遣了人抬了一顶轿子来。辰恒和竹生早早就乘了一叶小舟游览湖光山色去了,剩下我一个人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吉凶莫测的命运的到来。临别时辰恒看见我一脸的灰心丧气,对我说了一句: “放心,你会很安全的。那宣阳王府并非龙潭虎穴,你只要记住,不该问的事情切勿多问。”

什么是不该问的事情?但凡这些高门宅院王侯将相必有三两桩不欲为人知道的私隐秘闻,怕就怕我不去问而那些所谓的秘密而那些秘密却自己飞进我的耳里心上……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上前对我说: “我是宣阳王府的莫管家,奉大公子之命接庆大夫到王府。庆大夫请上轿。”

我拉过小毛,为难的说道: “公子的美意庆庭心领了,只是我带着这头毛驴,不便坐轿。”竹生把我的毛驴也拉到船上送运过来京城了。

莫管家干笑一声掩饰着眼里的疑惑和不屑,说: “既然如此,那就请庆大夫和贵毛驴一起跟着我们回王府吧。”

小毛恐怕是生平第一次在别人的口中得如此尊贵的称呼,喷着鼻子叫了两声,脚步欢快地跟着他们走去,我坐在小毛身上,晃悠悠地走进了京城这座号称东庭王朝最繁华的城市。

京城果然与歧安、豫南这些小城不一样,先不说人口,就连道路都比其他城市要宽阔、方正,保准小毛不会再出什么交通意外;人多而且从穿着上来看,京城人的气质要儒雅得多。道路两旁的商铺林立,各色人等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