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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夏晴深(138)

我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心中涌过一阵酸楚疼痛,眼泪不可遏止地从眼眶里汹涌而出。

“大爱背后必有大恨,他这般用尽心机以不可遏止之势进攻屹罗,并非想成王成帝,而是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悲壮实现他对你的诺言,要以这个天下来给你陪葬!你懂吗?你真的懂吗?!”

“承中,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我咬着唇,任泪水流了一脸。“我知道他为我所做的一切,我要见他,我想他,你带我去……”

“他变了。”司马承中递过一方帕子给我,我抬起泪眼惊讶地看着他,他说: “他真的变了。以前即使自己再恨他也还觉得他心还是太软,也曾为此轻视过他;可是现在,他攻陷襄城后流民四散,他还命人将襄城大部分的民宅都烧了,襄城几乎就是一座死城……晴儿,若是你助慕遥回国,或许他会因你的出现而改变,可也许会……”

我想起了一路上所见的那些被火烧过后的断壁颓垣,深深吸了一口气,说: “他再变成什么样子也还是我的夫君,我不想他再为我犯下那么多的杀孽,承中,你要帮我。”

“好,我帮你。”司马承中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我手中的帕子俯下身子替我拭去脸上斑驳的泪痕,一边说: “不要哭了,你应该高兴,你还能回到他身边来,一切,应该都不会太晚。”

“但是今夜你暂且不要去见他,前一阵子当地官员不知从哪里搜罗了一名音容笑貌与你极为相似的女子献给宣阳王,可是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来人,便命人拖下去杖死了,那官员第二天就被斩首……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你的名字,更没有人敢带着与你酷似的女子进献了。”

“明日我会安排慕遥出城,届时他应与西乾九公主到官山翠湖游湖,即便知道了应该也无法及时阻止。只是晴儿,放走慕遥,结果未必如你所愿啊……”

“此事因我而起,也应因我而了结,至于有什么后果,我乐意承担。”我微微一笑,看着身前那明灭的烛火,我总还是相信,不管是半年,一年,十年,我的继尧都不会忘了我,也许他的心会把我藏在不见天日的隐蔽角落,但那也会是最温暖最柔软的一角。

第八十五章 翠湖晴雨,谁效燕燕于飞2

当阳光温暖和煦地铺洒在敞开的素帐之内时我便已经醒来了,连日的颠簸我已是疲累之极,慵懒地翻了一个身后随即想起今日要送慕遥出城,便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坐起来正要下床时只见司马承中走到床沿俯身微笑地看着我,说:“醒了?昨夜睡得可好?”接着他指着桌上的一叠衣服说,“盥洗过后,把它换上,宣阳王的男宠庆庭来访,本侯自当带着你经由定坤门到翠湖游湖!”

“男宠庆庭?”我不禁莞尔,那个名字好像离我已经很遥远了。于是我随即换好了一整套天青色儒生长袍,把乌黑如瀑的长发高高束起,挑了一根银色镶珠发带绑好。走出屋去时便发现仆人已经从马厩拉过两匹白马,承中走过来牵过我的手走到其中一匹白马旁,说:“本侯担心你久未骑马,故寻了一个马童为你牵马,来,庭儿,本侯扶你上马。”

“那就有劳侯爷了。”我坐了上马之后才发现在场的丫鬟仆妇们脸上的惊讶和不自然的表情,也有偷偷抬眼看我的,我不禁苦笑。马童在前方拉着马,承中和我并驱前行,我不禁埋怨他道:“你想的馊主意,我想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这男宠的名号了。”

他笑着看我一眼,“若你真是这样,我被冠以好男风之名又何妨?”

我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司马承中伸出手来牵住我的手,说:“若是以前,我一定会就这样把你抢走,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会把你带到一处谁也不认得我们的地方像慕珏一样用尽手段也不让你离开我。”

“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觉得当个长信侯也不错,就不再想要掳拐宣阳王妃,或是男宠庆庭了。”他望着我,带笑的眼眸明澈如水,一如他的心,那样坦荡荡的入了我的眼。“我再爱你,也无法做到像他那样;就算没有了他,你也不会像待他那样待我,我现在才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是不是很可笑?”

我摇摇头,他放开了我的手,策马便向着前方的定坤门驰去。

在每个人的故事里,自己永远都是主角,和你演对手戏与你并肩而立的人不是我,承中,如此而已。所以,错过了,又有什么可惜的呢?你终会找到那个人,只要你想,只要你愿,那个人或许就在咫尺之间。

定坤门前方,有一人一马静默而立,行云一身米色长衫外罩暗纹披风,银白长发隐藏在披风帽子里。只见我马前的马童一看见他,马上放下缰绳朝他扑去,一边叫道:“王兄,你来了!遥儿好想你!”

原来一直垂着头看不见眉眼的马童就是慕遥。我下了马向拥抱在一起的两人走去,行云放开慕遥,看了看我,随即又对司马承中抱拳道:“长信侯此次相助,慕珏铭记在心。现在两军交战,你我为敌,待日后慕珏定当还长信侯这个情。”

“不必了。”司马承中冷冰冰地说,“本侯此番举动已有叛国之嫌,若非晴儿所愿,本侯绝不会这样做。下一次也许是在沙场中血刃相见,摄政王还是不要记住这个情比较好。”说罢他转身就走到白马旁,“定坤门虽然是本侯的人在把守,但是料不定情况会有何变化,摄政王还是从速离去。”

行云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抱过慕遥把他放上了马。他刚想上马,可是动作又缓了下来,他走过我身前,我微笑着看着他,他轻声说:“我走了。”

“好,今后多保重。”行云,这一次,你不再不辞而别了。

他眼里似有波涛汹涌杳远深邃,他似是在想着什么,却又一直看着我欲言又止,“蜻蜓儿——”

“什么事?”

“你,爱过我吗?”

原来,他犹豫着问出口的话就是这一句。我怔了怔,随即淡淡然地笑了笑,说:“你忘了吗?十四岁那年,在埋下的陶罐里,我许过愿的。”

与君携手,岁岁年年。

爱过的……怎么会没有爱过呢?没有爱,就没有期待,再年少轻狂的梦也曾经真真切切地存在过,不过是随着过往的岁月化为风霜镂刻在我们脸上,一时半刻之间似乎无迹可寻罢了。

他也淡淡地笑了,带着一丝沧桑和了然。六月的暖风吹落了披风的帽子,他那头只用发带随意束着的银发还是刺痛了我的眼,他的目光徘徊在我的眉目脸庞,仿佛要记住些什么;俯下头在我眉心啄下一吻,沉声说:“蜻蜓儿,你要幸福;如果你不幸福,这一生我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说罢,他毅然转身走到慕遥身边上了马,一夹马肚,骏马撒开四蹄疾驰离去,转瞬间于飞扬的尘土中没去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