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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夏晴深(118)

夜色撩人,幸好也掩住了我脸上异常的潮红。

“情之所钟,不能自已,这回,你懂了吗?”他在我耳边悄声说,看看我攥紧他衣角的拳头不由得笑了,瞳仁在夜色中另有一种惑人亮色。

他牵着我的手走到湖边的乌篷船前正要带我上船,这才发现我赤裸着双脚站在干冷的地上,不由得皱眉,我连忙笑笑说: “不妨事的,刚才出来得太急,忘了穿鞋子……以前在青林山,我不经常是这个样子的吗?”

“你知道那时我为什么总爱说你吗?”他撕下长衫的衣裾一分为二,蹲下来,把我的脚缠好。

“为什么?”不就是不想让我冷到吗?

“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让自己心爱女子的脚被别人看到,”他牵着我上了船,船不大,可是能容下两人一马。撑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方鸿。方鸿在船尾撑船,梅继尧和我站在船头,夜风习习,我远远地看到天一湖的东岸明灯灼人笑语盈天,继尧握紧我的手,暖意从手心传来。

“想看吗?等一下我们上了岸,就带你去看。”

“你就是想带我黑夜泛舟天一湖?”我眨眨眼睛故作不满地问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高处深邃广远的墨色天空。

“嘭”的一声巨大声响在天空上炸开,吞没了一切喧嚣;那随即而来的灼人白色亮光一瞬间照亮了整个天空如白昼,仿佛溅起了一场汹涌的暗金色大雨,又似硕大的蟹爪菊在面前缤纷张扬地盛放,然后落下点点星屑,华丽地谢幕……

从未见过如此的烟花盛放,在空旷的湖面上,天一湖幽暗的水波藏金纳玉,燃尽的烟花有如蝴蝶翅膀微颤坠落入自己的胸怀。

炸响声不断,缤纷的亮光接踵而来,有如是一场接一场的奢华的流星雨,我的心也在微微地震动,脸上是自然流露的深深笑意,眼框中却有抑制不住的心酸泪意,身旁的他柔声问: “喜欢吗?这是我送给我的王妃的第一份礼物。”

我伸出双手搂住他,把脸贴在他的心窝处,问: “为什么?因为烟花很美么?”

“因为,看烟花时,你总是笑得比烟花还要灿烂,还要美。”他的下巴抵着我的额发,轻声说。

我再也抵不住眼眶里的湿润,原来如此……在青林山每一个孤独的中秋,他都是默无声息的陪在我身旁,没有只言片语的安慰,我总以为他冷情至此,却不知每一年漫天袭来的烟花,都是他千回百转的关怀与爱。

“晴儿,我喜欢你笑,可是也喜欢你哭,因为你哭的时候像只红了鼻子的小白兔一般可爱,只是,”他俯下头凝视着我,伸手抹去我睫毛上沾着的泪花,“我会心痛。”

我破涕为笑,“梅继尧,你的情话都那么动听吗?怪不得有那么多女子投怀送抱!”

梅继尧刮刮我的鼻子,略微懊恼的说: “没心没肺的丫头,不就是只说给你听的?!”

船已经靠岸,他牵着我上了岸,朝着灯火如昼的闹市走去。

身后是已经萎落或正在盛放的满天烟火,一瞬间的光华于此生已足矣,燃烧为灰烬总比腐朽于泥土来得灿烂,来得轰烈,我又何须伤感呢?

能爱人,和被爱,就是一件幸福的事,就像现在,他握着我的手走到热闹的大街上。我忙着看杂耍看舞龙,还有小摊贩买的那些女儿家的饰物,当然还有一盏盏风情各异的走马灯,嘴里嚷嚷说: “继尧,我要去投壶,投中了就有东西送,这边……那些黑黑的圆饼煎起来怎么那么香,我要吃……”

他只是老实不客气地拉着我分花拂柳般穿过喧闹的人群来到了一个小摊档前,把我按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我一看,原来是一个卖绣鞋的摊档,倾斜的木板格上放着各种花样的绣鞋丝履。摊主一看见倜傥轩昂的梅继尧,眼神当即亮了亮。

梅继尧蹲下身拆去我脚上缠着的脏的已经不成样子的布,握着我洁白的脚踝,皱着眉用一方帕子轻轻地擦了几下,斜斜的向一旁伸出手掌,摊主是个精明人,马上拿了两双丝履放在他手上,一边奉承地笑着说: “公子,这是最好的,桑蚕丝织的……”

“这两双都大了一点点。”梅继尧面无表情地说道,摊主连忙拿了一双递给他,那是一双杏白丝面绣鞋,鞋面上绣着一只微黄淡绿的蜻蜓振翅欲飞。他把鞋套上我的脚,刚刚好,服服帖帖的,触感柔软。

“喜欢吗?穿得可舒服?”他抬起头问我,浅笑温和。见我点点头,他又拿起另一只给我穿好,他那专注而小心翼翼的神情一时间让我心内柔肠百结,站起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说: “我……很喜欢……”

喜欢你这般温柔地待我,喜欢你那心无旁骛的表情,喜欢你让我这般受宠若惊……

他回头往那摊主的手中放了两片金叶子,摊主的眼睛都发亮了,想必他此生从未卖过价格如此高昂的绣鞋。梅继尧牵着我的手,淡淡地丢下一句话给他就走了。

这个式样的绣鞋,你不要再卖了……

我回头不禁莞尔,因为那个摊主还在发呆中……

第七十二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2

“不是想吃那黑黑的煎饼吗?是先去吃饼还是去看灯?”

“看灯吧。你出手如此大方,恐怕周围的吃食摊子都围过来了。”

“也是,为妻之道也应勤良恭俭,替为夫省钱,大有妇德。”

“诶,貌似我还没有嫁给你……”

“话说宣阳王娶妻——”一个带着一点地方口音的声音平地响起,“宣阳王甫一回京,那是锦衣白马,风流倜傥冠绝京华!天香楼里夜夜笙箫,那些个绝色女子无不倾心以对……”

原来是一说书的,周围还围了好些听书的人。

“青舞姑娘善舞,蝶衣姑娘善琴,宣阳王醉枕红袖不见平旦,在楼中盘桓数日竟连老王妃殡天下葬此等大事都置若罔闻,皇上一怒之下下旨申斥,王爷才勉为其难回府主持葬礼!此荒唐事一——”

听书的百姓不少人都摇头叹息道:“荒唐,真是荒唐……”

梅继尧身子僵了僵,既是在昏昧的光线下我仍能看见他的脸色极其难看。我拉了拉他的袖子,笑笑说: “别这样,走,我们也去听听书。”

“宣阳王甚好男风,据闻身边有一少年大夫生得那是玉面朱唇,眉如青黛脸若桃腮,深得王爷眷爱长久不衰,曾在大庭广众下有那亲昵言行,甚至为这男宠退了岑大将军府的婚事,导致朝堂上文臣武将离心……”

这时梅继尧却轻笑出声,侧头在我耳边说:“好像现在说的是某人哦……

“荒唐啊,荒唐……”又有人慨叹道。

“可是这宣阳王也真是文武曲星转世,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屹罗犯边时受命于危难之中,领着十万大军与屹罗抗衡,甚至在越关一役全歼屹罗前锋营八万大军,真可谓少年英雄国之栋梁啊……”

“看来,你还是个真英雄,只是风流史多了点而已。我就比较不幸了,成了祸国殃民的男宠。”我笑道,“还要发怒吗?不过是一些街头巷议,茶余饭后的笑谈罢了,何必介怀?”我伸手抱住他的手臂,赖在他身上,说道: “再说,就算众口铄金,也毁不掉我心里的梅继尧,放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