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欢喜佛,薄情赋(94)+番外

“我现在就想吃。”伸手就去剥红薯,不料红薯太烫了,他“呀”的一声差些没把手中的东西掉了,阿一连忙接过来呵着气给他剥,这时天上忽然下起了雨来,雨势还不小,街上的摊贩四处躲避,阿一忙把车推到一旁带着他走到身后的屋檐下避雨。

小家伙吃红薯的表情又怕被烫到又很满足,阿一忽然想起小时候阿云吃烤红薯的时候也是这般神色,不由得怔忡了半晌,直到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才把她从恍惚中拉了出来:

“我的小祖宗,你原来跑到这里来了!”

她转身一看,屋檐外站着两人,其中一个穿着白色的飘云锦襦裙狐毛镶边夹袄,撑着油纸伞立在雨中静默亭亭有如白莲,只可惜看不到面容;而另一妙龄女子穿着一袭鹅黄香云纱罗裙,不顾雨丝凌乱,气急败坏地走过来拉过小男孩,一手打落他手中的红薯,道:

“公子爷,你乱跑一气就是要到这里来吃红薯,这么脏兮兮的东西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变故突生,那小公子来不及生气骂人,只心疼地看着跌落地上沾了尘土的红薯,对阿一惨兮兮地说:

“没了,脏了,不能吃了。”

“小公子!”那女子一手把他拉到身边,冷冷地瞅着阿一说:“你怎么敢胡乱给人吃东西,那么肮脏下作的东西,吃坏了我家公子的身体你担当不起!”

阿一的脸也沉了下来,弯腰捡起那红薯拍了拍上面的尘,说:

“你不要乱说,我这红薯比世上许多人和物都要干净清白,别人吃了没事,你吃了有事,那要怪你自己的心肠不好,长歪了。”

“你——”那女子被气得煞白了脸说不出话来,而一旁的小屁孩却扑哧一声笑了,眼睛看着阿一闪亮闪亮的。

撑着伞的女子这时走过来,鹅黄纱裙女子扭头对她说:

“夫人,你来得正好,这个不知好歹的市井女子,竟敢冒犯我们小公子……”

“珍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阿念找到了就回府吧。”声音柔和婉转,阿一抬眼看这贵夫人,珍珑接过她手上的伞,油纸伞遮住了她的面容,只觉得好象在哪里听过这声音似的,只见她拉过那孩子的手向雨中不远处的马车走去,而他还转过身来眼巴巴可怜兮兮地看着阿一,阿一心底柔软处就这样被轻轻碰了一下,她很快地夹过一个红薯包在纸里,追出两步喊住那白衣女子道:

“夫人,这是我自己烤的糖心红薯,我保证,很干净的……小公子用半根糖葫芦换了一个,让他带一个回去……很好吃的,红薯中间有糖浆……”

雨雾中,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说这番话底气不足,人家未必领情,或许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自取其辱罢了。富贵人家的夫人公子,怎么会要一个红薯来自贬身份。

没想到那夫人就此顿住了脚步,像是忽然入了魔障一般喃喃重复道:

“糖心红薯,很好吃的糖心红薯……中间有糖浆……你的声音……”她转过身来,忽而大步向阿一走来,颤抖着声音问她:

“你,你到底是谁”

阿一此时也看清了面前女子的面容,她怔怔地盯着她,不敢相信地就是那个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比姐妹还要亲的人,而如今面前站着的高贵女子鬓发如云,娥眉首,美丽不可方物。

几疑身在梦中,她咬着唇一声不吭,而阿云却紧紧抓住她的手,哽咽着喊她的名字:

“阿一阿一……是你吗?阿一……”

阿一眼眶发红喉头酸涩,死死的点头,说:“是的,我是阿一…… 阿云,我都认不出你了……”

阿云脸上的不知是雨是泪,她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一脸震惊的珍珑说:

“你先带公子念回府,就告诉王爷我遇到故人,稍后便会回府,不会误了晚宴的时辰。”

珍珑犹豫着看了她们一眼,最终还是带着公子念上了马车离开。

“阿一,你的脸怎么了”阿云颤颤地伸手去拭擦阿一的脸,阿一破涕为笑,握看她的手道:

“桑葚汁。以前你说找凤仙花瓣太费事,就用桑葚汁染指甲就好;不敢染手上的,就偷偷地染脚上的,说是不会被师傅发现……师父呢?她究竟在哪里?你们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她哽咽道: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们……”

“对不起,阿一,都是我不好。”阿云再也忍不住与阿一抱头痛哭,“要不是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在外面流浪那么久”

这时雨渐渐停了,路上的行人都往她们身上投去好奇的目光,阿云和阿一擦干净脸上的泪水,看着对方陌生的脸熟悉的表情,都笑了。

“阿云,原来你的头发可以这么黑这么好看。”

“阿一,你瘦了,但是也长高了,师父要是见了你,一定会说不知从何处跑来的猴子呢!”

欢喜佛,薄情赋 第七十七章 缘迴 2

“阿一,你瘦了,但是也长高了,师父要是见了你,一定会说不知从何处跑来的猴子呢!”

阿云陪着她走回朱家巷朱老汉的家,朱老汉刚好不在家,阿一开了门锁,进门时阿云伸手去帮阿一推车,阿一慌忙道:“不用,会弄脏你的衣服的。”

阿云捋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再用力抓住车栏一推,道:“来不及了,都已经脏了,不过是衣服而已;再说,这种装成是大家闺秀淑女夫人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

阿一愣了愣,阿云拍拍手上的尘土,走到院子里的水槽处舀了一勺水来洗手,回头望着怔愣的阿一笑道:“还不过来洗手,还有,把你的脸也洗干净,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模样。”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青麻石上,阿云剥开一个糖心红薯咬了一口,微微笑道:

“还和你以前做给我吃的一个味道……。阿一,我们该从什么时候说起好呢你还记得那时候我的一场大病么, 那一场大病,让师父欠下了赌坊的债,师父瞒着你下山给我抓各种价格不菲的药材,可是我还是不见好转。后来追债的人上门了,扬言再不还债便要将我和你卖去青楼抵债,师父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得把你骗走,想着让你到慧能寺普宁师叔那里躲避风头。而我沉疴不起根本没法逃走。但是师父没有想到普宁师叔根本不在慧能寺,等到后来托人找到普宁师叔时知道你失去了影踪,师父当时整个人都傻住了。”

“我以为,你和师父都不要我了……。”阿一的眼泪几乎又要流出来,这几年的辛酸、思念密密交织,感慨非常。

“傻阿一,师父怎么会不要你,她本想着至少能让你逃过一劫,那日债主上门要把我捉走,却有一妇人带着十多名家仆上山说是要把阿一你接走到建业去,他们赶走了那些恶霸,师父见我病的奄奄一息,又见那妇人周身绫罗知道他们定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于是就让我冒认你,带着我随他们一道回了建业。师父本就是为了我的病撒的谎,我的病反复了三个月后终于好得差不多了,师父却提出要到元罗宝刹后山的静泉庵清修。我知道,她是想去寻你,不料下山时不慎坠入了山谷,伤了双腿,而后山从来少人经过,等到元罗宝刹的僧人发现并救了她上来时,她的双腿已经……”阿云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哑着嗓子低声说:“已经断了,错过了驳骨的最佳时机,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没有来找你,也是我一直在王府安分守己过了这几年的原因。师父需要人照顾,需要延医就诊,那个谎言,我辛苦地撑了几年直到现在……对不起阿一,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