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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佛,薄情赋(93)+番外

这时,一顶青衣小轿悄悄从后门进了侯府。

沈默喧进来禀报此事时,景渊已经洗漱完毕,他接过晚霞递来的茶碗喝了一口,淡淡说道:

“本侯什么时候缺过女人,让他们把人带走。”

“侯爷,是镇南王府常德常总管着人送来的。就算用不着,摆着也是好的,总要让某些人心安不是”沈默喧垂眸道。

“你觉得合适”景渊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那就留下吧,住你三松院里好了。”

“侯爷……”沈默喧的表情像生吞了一只青蛙,“怕是于礼不合。”

“那就纳一房妾便是了。你比我年长几岁,沈家也该有后了。”

“侯爷既然不介意,那就让她住三松院好了。”沈默喧连忙改口,一额细汗。

景渊目光瞥过桌上的请柬,“替本侯好好准备一份厚礼,三日后会一会故人。”

春寒料,天色将晚时还下了一场细雨。

一辆破旧的板车被吃力地往朱家巷深处推去,推车的人很瘦削,穿着身赭色粗布衣服,因袖子太长而折了几折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腕,手腕很细,一看便知是女子的手。到了一扇褐色而残旧的桐木门前她用力地打了打门环,大声道:

“朱老爹开门,我回来了!”

很快有脚步声蹒跚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不满的问:“这么早回来,今天卖了多少银子啊”

“三钱银子,比昨天好啦!”她笑嘻嘻地答道。门咯吱一声开了,老头一张枯瘦的脸露了出来,嘀咕道:

“说了多少遍不要连着姓氏来叫,你这丫头定是故意的!”

她把门用力推开,两人一起把烤红薯的车子推进院子里停下。她摘下头上的蓑帽,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说:

“喊朱老爹总比朱公公好啊,你说对不对 ”说着把怀里的三钱银子拿出来递给他,朱老头接过,看了看她右边脸上红的像钟无艳一样的大块胎记,他也不知道她是用什么东西弄得好好的脸变成这样的。但是一个女孩儿家抛头露面终究还是少惹事非的为好。他问她说:

“卖剩了多少,晚饭还未煮,剩的多的话不如……”

“我来煮吧,你待会儿还要吃药,不能不吃饭。”她把车上的东西放置妥当后就往厨房走去。身后传来了朱老头的一阵咳嗽声,她掀开药煲,先给他煎药,然后再淘米下锅,切菜做饭。

“阿一,红薯和芋头都洗好了,我先把东西放车上啊!”朱老头在院子里大声说道。

“爷爷你放着,让我来就好。”阿一一边炒菜一边说道。

灶膛里火光正盛,她往里面又塞了一把柴,却不敢仔细往里面看。都有一年了,每次她只要盯着火光看,就会想起当日的那场大火,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死亡和绝望的气息便会侵袭而至,让她习惯性地窒闷心悸。

楼船爆炸前,火势生出的热浪逼的她几乎窒息,不知是谁再那瞬间险险的割断了缚住她双手的绳索带着她纵身跃入水中。她根本不懂水性,以为自己就这样随波逐流成一水鬼终了一生,可最后被救了上岸。但是整个人处于高热的昏迷状态不知所以,梦里都是刀光剑影人影绰乱,刀锋般尖锐的话语来来回回地在脑海里回旋,她梦魇难醒只迷迷糊糊的依稀觉得自己被人从一个地方移到另一个地方去。

她听到了凌乱的脚步声,震天的喊杀声,还听到了钝钝的刀锋入肉声,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她甚至听到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可就是醒不来,忽然身子只感觉到了从高处坠落然后重重一震,剧痛传来的那一瞬,她彻底失去了知觉。

睁开眼睛时,是在一户猎户家里。原来她竟是在山崖上摔下了谷底,随同掉落的还有一辆装满了干柴的牛车,牛车被谷底的大树挡了一挡,这也是她没有粉身碎骨捡回了一条小命的原因。猎户两夫妻都过了中年,见她浑身是伤便请了村中的大夫来医治她。她以为遇到了好心人便毫无戒心地住下养伤,没想到有一天晚上睡不着听到这猎户夫妇原来打算要把她卖给深山里一户人家的瘸腿儿子当媳妇。她趁着夫妇俩外出时没了命似的逃,逃出了山谷正好遇上了商队把她带到了建业。

可是她身上仅有的一点银子都作了路费,在建业街头流浪了几天,藏身于破庙之中,一整个冬天都在寒冷与饥饿中渡过,染了风寒,手足长满了冻疮,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被畅春园的洪妈妈捡了回去,这次她终于有了提防之心,一句话都不说让别人以为她是哑巴,趁着三公主带人大闹畅春园时偷了一个粉头的几两碎银子逃了出来。洪妈妈哪里会善罢甘体,畅春园的打手一直追着她,刚好遇上朱老汉,躲到他的烤红薯的小车下才躲过一劫。

朱老汉无儿无女,咳嗽病长治不好终成了顽症,无奈贫寒度日根本没有闲钱寻医问诊。阿一跟着他回了朱家巷,他也见阿一可怜没有去处,就让她帮着卖红薯,两人勉强度日。

第二日清早,阿一一早起了床,洗脸的时候往水盆里一看,自己脸上的“胎记”还很鲜明,也就懒得再拿桑葚水来涂了,穿好衣服推着车就出门去。

“阿一阿一,糖心红薯有吗”更夫陈大一见她在章台大街出现,便眯了眼睛走了过来。

“有。”阿一收了银子,夹了一个红薯放在磕了几道口子的碗上递给他。

“阿一你烤的的红薯真香,啧啧,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把番薯中间钻一笔管粗的空位灌上糖,再用番薯粒塞住两端来烤,吃的时候番薯热热的还蘸着糖浆,香甜得入心入肺。”

“喜欢吗?”阿一笑了,眉眼弯弯,“陈大哥要不要多吃一个”

“阿一,来个焦烤芋头,再要两个番薯。”对面米铺的长工阿成跑过来说,“你这芋头上涂的是什么,怎么这么香”

阿一把烤好的小芋头切开,在面上洒上一层细碎的褐色颗粒,再把芋头放到炭上的铁网去烤融这些颗粒,道:“这是特意炒焦的糖,有点苦,有点甜,味道还不可以的。”

就这样,一天很快就过了。以前朱老汉卖红薯若是得了一钱银子都欢天喜地了,但自从阿一帮他卖红薯后,两三钱银子的收入还是有的。她打算迟些日子到了玉米收成的季节时,就连烤玉米也试着卖一卖,储够了银子还可以给朱老汉换个好点的大夫看病。

“姐姐,”日暮之时,有人在身侧拉了拉她的衣袖,一只胖胖的小手递给她半根糖葫芦,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个身穿锦衣华服戴着朱缨帽的胖胖的小男孩,对她说:

“你的红薯太香了,隔很远都能闻到,可是我身上没有带银子,能不能用这糖葫芦跟你换一个”

阿一愣了愣,随即笑眯眯地弯下身问他:

“你肚子饿了,姐姐不要你的糖葫芦,送你一个番薯吃好不好?”说着挑了个烤的刚刚好的番薯用纸包好放到他手里,他顿时眉开眼笑,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