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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佛,薄情赋(49)+番外

“重新煎一碗药来。”他吩咐道,话语把凝滞的空气撕开了一道口子,晚霞连忙去办,佳月则手脚爽利地去清理混乱的地面。

景渊瞥见床前小几上放看清粥和腌制的小菜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淡淡然地说道:

“看来,你真的是不想活了。”

四周静默,让人不耐且难堪。良久,阿一的唇动了动,低声沙哑地说道:

“不自由,毋宁死。”

景渊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不怒反笑,道:“我记得没教过你这句话。怎么,又是背着我偷偷去看什么烂戏文学回来的?”

景渊站起身向她走去,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着她,他拿起粥碗,坐到床沿,舀了一匙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然后递到她唇边,说:

“戏文都是骗你的,它不是人生。人生总是残酷的,对于一个人来说,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你信了那句话,你就傻了……”

阿一自嘲地一笑,一手打落他手中的汤匙,温热的粥掉落在他的锦袍上,景渊脸色微微一沉,她闭上眼睛仰起脸等着景渊的巴掌落下,神色倔强,更有一种豁出去的绝望。

他的心不知怎的竞被地这样的动作剌得缩了一下。

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感叹什么,本应勃然大怒的兰陵侯居然只是拿起汤匙再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嘴边,说:

“再敢造次,我便让景勉到广陵去把什么飞来峰水月庵一把火给烧了,你心心念念的师傅和阿云要是大难不死也会被抓到官衙里强迫还俗充当官婢流放,世代为奴;而你,饿死就算了,拿张席子包着扔到乱葬岗,野狗啃得骨头部不剩后成了孤魂野鬼,你就真的自由了……”

“你——”阿一用尽力气瞪着景渊可恶可恨得举世无双的俊容,咬牙切齿地说:“景渊,你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景渊一挑眉,“恨我?只怕你没这个力气。”

阿一泪水盈眶,愤恨地骂道:“我恨你,恨你一辈子!景渊,只要我剩一口气在都会恨你!”

“一辈子?”景渊幽幽的望着她,凉凉的笑意里多了几分自伤,“那也好,总归这世上有个人到死的那天也会念着我,哪怕只是恨……小尼姑,粥凉了,我说话算话,你再不吃粥喝药,明日三更便是你师父师妹命殒之时!”他手中的汤匙又往前送了送。阿一噙着泪水,木然地吞下了那口粥。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偶有忍不住跌落的泪水落在景渊手上,他也只是维持着一贯淡漠的表情,丝毫不去理会手上那似被火烫的感觉。

晚霞捧着药进来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那、那个在殷勤喂粥的人真的是她们侯爷?无视十八姬愤恨委屈伤心的怨怼目光,淡然处之,脾气好得难以想象的人真的是不可一世的兰陵侯?!

欢喜佛,薄情赋 第四十三章 挽回 2

“待会儿好好吃药,真恨不得杀了我,也要等病好后,行剌、下毒还是放火都可以,只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被人发现。”他放下空空如也的碗,示意晚霞把药放在小几上,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脸,伸手想要用袖子给她擦去泪痕,她倔强的避开,他冷哼一声手臂一伸揽过她,身上淡淡的水沉香气息夹杂着一贯的冷意侵袭过来,不知是否触到她的伤处,她痛得轻呼一声禁不住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围拢过来的手臂生硬地抱着她,强横有力之余间杂着一丝小心翼翼,宣示着他一贯的固执和偶有的温柔。

她挣了挣,他的手臂却锁得更紧。

景渊在她耳边低语:

“当龟,当归,那张画你是想告诉我,你走了还会回来?”

阿一的高烧还未褪尽,双颊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她咬咬唇,道:

“本来是的。”

“哦?”

“我很后悔,走就走了,为什么还要留这劳什子画拖泥带水纠缠不清?”她鼻子一酸,无奈眼睛干涩,只觉得发痛,泪水全无。

本就是个多余人,偏偏还做多余事,被弃之如敝屣还自作多情地以为有人会在乎,会担心……

“我也不想与你纠缠不清,”他在她耳边说,低声细语稍微显得沙哑,一下一下磨蚀着她的心,“你无端地闯进来,惹了我扰了清净然后说走就走?小尼姑,世上有这么好欺自的人么?!”

阿一气结,原来是非黑白可以这样子被人颠来倒去,她推不开他,恨极之余张口便往他的左手腕上咬去,他竟也没有躲开,硬是让她用力地咬出一排牙印来,上面还隐约有血冒出。

没有预想中的暴怒或是耳光,她顿时愣住了,景渊若无其事地松开她,把右手放到她的掌心,问:

“舒服点了吗?不够的话,还有右手。”

她怔怔地望着他,他的黑眸如墨,像一汪从无波澜起伏的亘古寒潭,浮着浅淡光影似有脉脉温情流过。他那么认真地看着你,仿佛他的眉间心上思虑着的全都是你……她的心猛然漏跳两拍。这样的人啊,她就连恨也不知如何恨,只能气愤地丢开他的手,拉过被子蒙住头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

景渊哪里知道她心中纠结着千头万绪,目光忧虑地看向她一直没有动弹过的双腿,阿一不知道哭了多久,四周静寂,日影早已漏下朱窗,渐渐的她的哭声渐渐小了,以为景渊早已不耐烦离去。谁知道她才像冒出头来揉揉哭红的鼻子时,余光便掠到床沿景渊的衣袂,不由心下一顿,这时景渊才缓缓地开口说:

“你的腿……痛不痛?”

阿一哭得头昏脑胀的,哪里想到那么多,沙哑着声音说:“不痛。”

已经没有知觉了……景渊闭上双眼,心底翻涌起来浪潮般的难以言表的不舒服的感觉,再睁开眼睛时看见阿一斜倚着床头,鼻子眼睛都红

得不像样子,一脸的了无生气。

如果这小尼姑不能再走路,她不能再气急败坏地追在自己身后求饶,她不会再在细雨蒙蒙的清晨撑着伞候在楼下……

不会的,当初他命悬一线景时彦也能把他从鬼门关揪回来,她的双腿不会说废就度的……

他不敢再想。

“喝药。”他端起药碗放到她嘴边,阿一认命地闭上眼睛咽下一大口,吞得太急呛到了,汤药随着咳嗽声喷了景渊一身,景渊气极想要发作无奈骂也不是打也不是,只得愤愤然抓起阿一的袖子擦去脸上的几滴汤药,一边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如果是泄私愤的话,很好,你做到了,侯爷我现在生气得想要杀人!”

说罢猛然顿住,阿一的手此时不偏不倚地放在他的侧脸上,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手上传来前所未有的触感,平顺而有些剌手,随即她便明白自己摸着的是景渊的脸,刺手的是他的胡渣子,两人靠的很近,呼吸咫尺可闻,而她自己衣衫不整甚至有些楚楚可怜,情形不是一般的暖昧诡异。

景渊也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