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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佛,薄情赋(177)+番外

忽然,她似有感应般向树丛那边看过去,树影幢幢,什么也没有。

景渊的胸口却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那般疼痛,是因她眼中的担忧思念还是那一脸的落寞无助?

阿一,你再看我一眼,我就在你的不远处……景渊伸出手去,他想摸一摸她黑瀑般的长发,这为他而留的三千烦恼丝;他想抱一抱她的身子,她一定很冷吧,他一定要好好责备她为何这般不爱惜自己;他还想……手终是无力地垂下,他抬头看着在风中飘飞的雪,它们早已代替了他,落在她的发上,她的肩上,她的心上……

如果可以重来,他不会选择与她相见,若是见了也不会逼她还俗留发,就算依旧让她成了兰陵候府的十八姬,他也不会爱上她让她遭受那么多的劫难苦痛,就算仍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也绝不要让她知道,不要让她也爱上自己,这样的话就不会有同样的泪水,同样的伤心折磨……

“候爷,”何英轻声唤他,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个小太监,手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白色小酒壶一个酒杯,“皇上的旨意……时辰到了,老奴也只是奉命行事,候爷放宽心好生上路,阿一姑娘皇上不为难她的。”说着倒了一杯酒,颤颤地递给景渊。

鸩酒毒发往往仅是一瞬间,司马弘还不至于太折磨为难他。

景渊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欢喜佛,薄倩赋 第一百二十五章 薄倖 1

倒下的一瞬,依稀听见桂树枝头有漱漱雪落的声音。

阿一,景渊这一生,只能薄倖,负你深情。

雪越下越大,司马弘信步走到阿一身前,她依然倔强地跪着,雪落在她的发上肩上,就连眼睫毛上也似乎凝着霜花,嘴唇已经青紫,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冷吗?朕替他抱抱你,好不好?”说罢解下身上披风不由分说披在她身上,拥过她僵硬而冰冷的身子用力地抱紧她。

阿一无力推开他,喉间偏又干涩得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你和他,都精于逼人太甚。”他的苦笑中带着一丝自嘲,在她耳边喃喃道:

“我杀了他,你该会恨我一辈子吧?”

怀中的阿一猛然一震,用尽剩余的力气,红着眼睛哑着声音说道:

“求你……我不走了,就留在宫里……侍奉皇上,求皇上,放过他……”

“太晚了。”

司马弘说的这三个字像锤子一般狠狠地敲在阿一心上,她的身上强烈地哆嗦起来,司马弘放开她,站起来负手背对着她唤何英道:

“让人把她送出宫!”

何英身后的两个小太监马上跑过来扶起阿一,何英带着他们往南边的宫门而去。良久,司马弘才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那逐渐消失在大雪中的人影,直到模糊的黑影终于为纷纷扬扬的大雪隔绝。

心里正生出一种莫名的苍凉落寞,像隔年的爬山虎被一夜的春风吹过蔓延到心底所有的空隙。他忽然有些羡慕景渊,能为自己爱的女人连性命都不顾;换成他司马弘,不要说性命,就是连一滴泪,也不能有。

天下都是他的,但是他自己,不属于自己。

下一刻,雪仿佛停住了,他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头顶多了一把纸伞,身旁立着沈妃,怀里抱着一袭狐裘,道:

“皇上,大雪天寒,穿上吧。”

“朕不冷。”他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想起她开口替他留下阿一在宫里的胡话他心底就气不打一处来,“朕放了阿一离宫,你可满意了?”

“皇上宅心仁厚,成人之美,与臣妾何关?”

司马弘冷哼一声,擦肩而过正要离开时,听得沈妃幽幽地说道:

“皇上,百年后皇上大行,要记得下旨让臣妾入陵陪驾。”

司马弘脚步一顿,不敢置信地回头问道:

“你说什么?你要给朕陪葬?!”

沈妃微微笑着,凤眸明澈,道:“皇上若要走,偏丢下臣妾一人,与其天各一方地寂寞,不如相携相伴黄泉为友!”

“你……”司马弘的心这一瞬跳得极不规则,伸出手想要拉住沈妃的手,她却向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告退,转身走了,容不得他再问半句。

回到养心殿,内侍从偏殿带出一人,正欲对司马弘下跪行礼,司马弘摆摆手示意免礼,道:

“你求朕的事朕做到了,你的镇南世子印绶从此朕便收回,你不后悔?”

“臣姓顾,名桓,凤城歧山顾氏一门有家训,只治学不入朝堂。顾桓不敢有违家训,当日做兰陵县丞也是因寻母心切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将世子印绶交还皇上,也是父王所愿。侍从马口重镇回建业,见了母亲,父王不日也将解甲归田,将皇符归还皇上。”话刚说完,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苍白的脸色中透着异常的潮红。

司马弘笑了,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道:

“顾桓,你这番话假假真真,朕不全信,不过也暂时安了朕的心。若非你本姓司马,朕还真想破例把你留在朝堂;听说你在东晋朝深为太子杨昭赏识,他想留你在身边,可有此事?”

“臣惶恐,的确与杨昭相识,可是并无归附之心,况臣本是西晋皇室一分子,何必弃明投暗?”

“也是,怪只怪朕和先皇过去一时不察,竟让当时身为质子的杨昭金蝉脱壳……对了,东晋朝日前派人送了一份信函与朕,除了表示睦邻修好之意外,还向朕提出联姻的请求。你可知他堂堂一国太子,求娶的良娣却是谁家千金?”

顾桓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僵,心里没由来地一紧。

“西晋第一乐师上官帙家上官家的女儿,顾桓你说,朕该不该成人之美将上官惟认作御妹,与东晋杨氏联姻。”

鹤嘴炉暖烟袅袅,氤氲一室静谧,朱窗外雪落纷然,恰似谁的心,冷暖相煎。

出得宫门,顾桓身上的大氅已经满是雪花,似乎不堪重负,身子晃了晃就要倒下,顾东和文安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小心地搀着他上了马车。车帘才放下,顾桓便又是一阵忍不住的咳嗽,好不容易止住了,他沙哑着声音说:

“去上官府。”

“公子,景神医说过,你不能再受半点风寒。”文安急了,“我们先回府,要是你想见阿惟姑娘,我去把人请到王府好不好?”

许久没听过那个名字,蓦然被提起,顾桓的脸色更白了几分,气息不顺又咳嗽了几声,闭上眼睛不说话。马车一路飞奔,眼看着就要到上官府所在的大街,顾桓忽的又道:

“不去了。顾东,还是回王府去吧。”

顾桓回到王府的第一件事却是去见明澜。

没有人知道他对明澜说了什么,只见一窗灯影摇曳,人影昏暗,传出若有若无的低低哭泣声,间杂着虚弱的咳嗽声和几声叹息。

城南近郊年后桃花开得异常灿烂,元月十八这一天,官道南浔驿站附近新开了一家客栈,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

有间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