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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佛,薄情赋(175)+番外

沈妃大笑,“阿一,你偷看了是不是?”

“没有!”阿一急忙抗辩,“那时候我绝不敢犯色戒。”

掌灯时分,在养心殿刚用过膳正喝着茶的皇帝没由来地感觉到背后一阵寒风逼来,手颤了颤,险些儿连茶碗拿不稳。

沉香殿那边,阿一正站在殿前的素馨花丛前小声地对送膳食的太监交待道:

“沈妃娘娘今儿个身子不太舒服,明日你让御厨房送些补血的膳食来,早膳就用红枣核桃粥,可记住了?”

“记住了。”小太监转身时差点撞上了站在身后一身月白常服披着褐色毛领披风的皇帝,吓得他连忙下跪,司马弘淡淡说了句“恕你无罪”,身后的何英圆熟地打眼色让那小太监赶快走,阿一倒是反应快,微微一躬身向后退去就要离开,司马弘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何英出声道:

“大胆,见了皇上还不下跪问安!”

阿一讪讪地缩回来正要跪下行礼,司马弘冷眼看她,道:

“免了,心不诚问安也没什么意思。沉香殿冬暖夏凉,看你这样住得也挺好的,不若就真的认了沈妃作姐姐,从此留在宫里,好好学习一下规矩。”

阿一哪里禁得住这样的恐吓,连忙扑通一声跪下,语无伦次地说:“王公子啊不,皇上,请原谅民妇不识大体,出生野里教养不良,冒犯了皇上民妇思乡情切,急于归家,还请皇上大发慈悲放民妇归去。”

不知为何,司马弘的脸色更加不悦,又听得她低声嘀咕说:

“皇上是九五至尊,皇上要阿一办些什么事,阿一照办就是。”

“朕说什么就是什么?”司马弘指着园子东边挂着宫灯的桂树丛的石凳子道:“那么,你陪朕到那边坐坐,如何?”

年末的桂树丛树树枯枝,沾着点雪迹,昏黄的宫灯映照下倒也别有意境。

阿一用袖子拍去石凳子上的积雪,然后看了看司马弘示意他先坐下。

“沈妃娘娘身子不适,皇上不要去看看她?”阿一刚坐下,便想起这个脱身的点子。何英静静地站在刚才的花丛前没有跟过来,这让阿一很不自在,司马弘只是笑了笑,道:

“平日你都会这样给景渊拍干净凳子才让他坐?”

“嗯,有时候是他给我擦干净才许我坐,他有洁癖。”

“朕也不喜欢脏兮兮的,可是,”他低声道:“我不曾这样给她擦过凳子,她也不曾给朕擦过。她每个月这几天都会这样,朕知道的,可是她也不对朕撒娇不要朕陪把朕拒之门外。你别看她弱不自胜性子像水一样随意的人,脾气却倔强得不肯退让半分。”

“哦。”阿一应了一声,接着便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了。

“还生朕的气?”

“阿一不敢。”

“只是不敢。若你面前的还是那位王公子,你会真不生气?我把你强行从寿城带来建业皇宫,让你等不到景渊……怕是不知从心底里骂过朕多少次了,朕说得对不对?”

阿一吐了吐舌头,“怪不得戏文里把皇帝称作圣明,原来是能知过去未来能读人心的,怎么腹非都不可以吗?隔了一层肚皮,我就是不承认,如何?”

司马弘哭笑不得,“你呀,真让你当兰陵夫人的话,不得了了,喜欢说道理,说不过人家便破罐子破摔,耍赖,景渊到底喜欢你些什么?”

“很多人都这样问过,”阿一想了想,“我也不知道,要不皇上去审问审问他,其实我自己也很想知道。”

司马弘看着某人眼眸里掩饰不住的甜,沉下脸色道:“你不用得意,朕会见他,不过不是问他这样的问题。而是问他,已死的人怎么就复生了,你说他是不是该给朕一个交待?”

“交,交待?”阿一猛然惊醒,心里一慌,顿时结巴起来,“皇上不是都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了吗?景渊他不是故、故意诈死……”

“不是故意诈死?”司马弘冷笑道:“你可知道我皇妹当时伤心得差点就随他去了。他用一把伸缩的弹簧匕首骗尽了天下人,用一具假尸体混进了我司马氏的皇陵,愚弄了朕,这欺君之罪当诛连九族岂是一句不是故意之为便可脱责!”

阿一整个人僵住,寒气自心底冒起,一瞬间冷得一点知觉都没有。静默了良久,她才轻声说道:“皇上,阿一给你讲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喝醉酒的人,拨开瓶塞喝光了小瓶里的酒,却拿了另外一个大洒瓶的塞子想要塞进去,您说这可能吗?但是这人很生气,恼羞成怒,要把小瓶塞毁掉,于是酒瓶哀求他说,您不要这样做,干脆把我的瓶口打碎吧,剩下瓶肚子那么大的口就可以塞下大瓶塞了。于是就这样打碎,但是过于用力,整个小瓶子都碎了……皇上,本就不是一对的却刻意地把它们配在一起,这不就是悲剧的根源?一切都不是那小瓶所愿,它从来就不想要伤害谁,难道这样也有罪吗?”

“你是在指责朕错点鸳鸯?”

“阿一不敢。那人,也不过是喝醉了,醉了总会有醒来的一天,对吗?”

司马弘沉默不语。

“这故事还没完,”阿一继续说道:“小瓶子碎了,那人也很痛惜,但是没想到这只是小瓶子金蝉脱壳之计,他让小瓶塞把他的碎片收集起来再重新粘好,于是,这本就一对的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没想到那人后来发现了,他很生气,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阿一顿了顿,才说:“可是他不知道,重生的小瓶子哪怕一块碎片没落下,却也周身伤痛累累,失去了许多。他想得到的并非什么奢侈的东西,只是一个能与他契合的瓶塞而已,不过他说珍贵的东西总是要自己拿同样珍贵的东西来换取,放弃了,然后得到了,他不会后悔。”

“那你呢?你又准备拿什么珍贵的东西来换!”司马弘站起来,脸色沉沉,双眸犀利地审视着她,阿一心里一慌,连忙跪下,道:“皇上,阿一其实不会讲道理,也不敢跟皇上耍赖,只求皇上开恩……”

“跪吧。”司马弘冷冷的打断她的话,“那么喜欢跪着来求饶,你就跪下去,跪到朕心软为止,说不定会愿意放你回去!”

说罢拂袖而去,阿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有如塑像。

一个时辰后,内侍走进养心殿来报说沈妃求见,司马弘正拿着笔聚精会神地临着帖,头也不抬地说:“请她回沉香殿好生歇息,就说朕政事繁忙今日无暇见她,把前日进贡的红枣蜜练膏送去沉香殿便是。”

到了半夜,忽然听到有枭鸟鸣叫,司马弘起坐披衣,掀开帐子问阿英道:

“那人,可还跪着?”

阿英老老实实地回答:“还跪着。一刻钟前才让人去看过……沈妃娘娘她……”

“她如何?”

“她把自己的软榻搬到阿一姑娘身边,说要陪她。”

“荒唐!”司马弘发怒了,“明明自己身子不适还不顾宫妃体统肆意妄为,到底想让人看谁的笑话,去,把她宫里伺候的人仗丽到她愿意离开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