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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你不是我的错(47)

我以为送常曼的那一对夫妇是她的父母,而常曼却说不是,那是她的伯父伯母了。

那你父母呢?

不知道。常曼一脸的忧伤,我伯母说,我一生下来我的父母就去了别的地方。我至今也没有见过我的亲生父母。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去了别的地方还是已经死了。或许已经死了。刚才看见你和你父母离别的情景,我突然想哭。骨肉情,是世界上最难割舍的。幸好我已经习惯没有父母在身边的日子,伯父伯母爱我,但他们不会像父母一样严格地管着我。

我从来没见常曼如此的伤感。常曼也从来没有向我提起过这些。想不到常曼的身世还这么悲惨。

我第一次主动地把常曼揽入怀中,常曼,别伤心,有我呢!

列车开动了。我们去的是西域。

西域一直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一想起西域这个忧伤的名字,就有一股温热的东西在我的眼里流动,我因西域而忧伤。

十八岁是出走的年龄。十八岁,不管你考没考上大学,都应该出走。我的骨子里流着叛逆的血,常曼的骨子里也流着一股叛逆的血,自豪的骨子里也流着一股叛逆的血,于是我们三个悲壮出行。去哪里呢?去西域吧,因为那里有我们热爱的余纯顺。也许是太爱余纯顺,也许是余纯顺的灵魂在召唤我们,酷爱行走的心灵永远不会因为时空的变幻而陌生。西域,那是一个神奇美丽的地方,那里的空气充满清新,那里的湖泊充满着宁静,那里的大地充满血色。

坐在列车靠窗的座位上,我的思绪像火车一样飞驰。我看见对面一位穷困潦倒的乘客在忘我的狼吞虎咽,而另一位优雅的素食主义者,并不是我的猜想,他曾经拒绝过我们荤腥的食物,则在独自品味着窝头和咸菜酸涩的滋味。我感觉我微笑的眼睛里有一种忧虑的风情。我不是素食主义者,但我也不会放弃素食的甘甜与醇香,克服饮食与味觉的障碍安然融入可能遭遇的种种群体,这是行走江湖必须具备的一种素质。对面的素食主义者是一个流浪艺术家,他的行装透露了他的身份。一头棕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黑色的夹克配上破烂得很有艺术的牛仔,怀抱着一把破旧的吉他。我有一股急切想与他交流的欲望。于是当我再一次拿出美味的食品时,仍然没有忘记向他发出盛情的邀请。但是他仍然是很有礼貌的拒绝了,沧桑的脸上挂着安详的笑容。

你很执著,我说。

你也一样,他说。

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咸菜和馒头。

我并不是在每个地方都吃咸菜和馒头。

如何称呼你?

流浪者。

有目标吗?

西域。

西域,当这两个字从流浪者的口中吐出来的时候,我的灵魂再一次被震撼了。我不知道我和流浪者在此时此刻的邂逅是美妙的缘分还是刻板的宿命。

我说,很巧,我们也是去西域。可否同行呢?

不必了。我和你们不同,虽然我们都爱行走,但你们是高贵的行走,而我是低俗的行走。况且,下一站我就要下车了。

于是我再也找不出话题来了。我只好把目光从流浪者身上移开,移到窗外,窗外成排成排的树木飞速的倒退,亦如我的思想。

流浪者自弹自唱起他自己写的歌。

流浪者的脚步没有尽头

我们行走我们找寻

行走在天堂和地狱之间

寻找破碎的文明和坚硬的精神

寻找自然的本真和历史的伤痕

我们行走我们放逐

行走在城市森林和阡陌小路之间

放逐我们飞翔的心灵与自由的脚步

放逐我们沉重的生命和压抑的灵魂

这是一张张游牧的书桌

这是一曲曲忧伤的歌谣

这是一把把精神的细粮

…………

流浪者的琴声悠然而辽远,流浪者的歌声苍茫而凝重。

果然到了下一站,流浪者背起行囊潇洒而坦然地走了。

我追到车外,握住他的手,我相信我们会有缘再见的。

后会有期,他这样对我说。

流浪者走了,自豪伏在窄小的桌子上打盹,常曼又恢复了她的本性,当着众人的面又开始侧着身搂着我。我说过我不喜欢常曼动不动就搂着我,可我刚刚安抚了她,也就不好意思再把她推开。可常曼却得寸进尺,又开始疯狂地亲吻起我来。这下,我们周围的那些昏昏欲睡的乘客像喝了兴奋剂一样一下子精神抖擞,擦亮了眼睛,把目光全都聚集在我和常曼身上。我如芒在背,故意踩了踩自豪的脚,想把他弄醒,这样常曼就不会当着熟人的面恣意妄为了。自豪醒是醒了,可常曼完全无视他的存在。面对常曼热情地拥抱和亲吻,我是在无心回应。无奈之下,我只好把常曼的头按至我的胸前不准她动,这样常曼就安静了。不一会儿,常曼倒在我的怀里睡着了。

我们是在华灯初放的时候,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下火车的。我们无心顾及西部城市别样的夜景,找了一个舒适的旅馆痛痛快快的睡了一觉。第二天我们很早就起来了,并不是我们愿意起来,只是这里的太阳出来的太早。我站在旅馆的窗前向太阳升起的地方眺望,好高远的天空,好辽阔的大地,这就是西域了!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西域了!我们骑着奔腾的骏马,在西域大草原上尽情的驰骋,我们买下藏民的哈达,登上帕米尔高原,实现了对帕米尔少女和雪山的幻想,在荒野的路上看见一条被拴死的狗,常曼为它垒了一个坟,并为它洒了几滴泪。享受了一顿荒野大排挡,嘴角带着手抓羊肉和马奶酒的余香来到香梨之乡库尔勒采了一束忧伤的无花果,随着驼铃穿越了一段短暂而惊奇的丝绸之路。在喀什,常曼遭受了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没有恶意的调戏,常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而把那个中年汉子调戏了一番。在塔县的旅馆里眺望石头城的遗址和它背后若隐若现的神山牧什塔格峰,来自远古与神灵的忧伤填满了我的心坎。那些离去的,那些存在的,那些未知的,太多太多的诱惑,太多太多的迷茫,从而太多太多的忧伤。这就是西域了。或许西域本来就是一个忧伤的地方,每一寸土地,每一棵草木,每一个生灵都可以激发隐藏在我内心深处的无限忧伤。我五岁那年的忧伤赤裸裸的展现了出来,忧伤无罪,也不是廉价的,同时放牧自己的脚步和心灵,是另一种体验,另一种思考。开始在路上,进行在路上,结束在路上,一切美丽而残忍。

西域,它属于向往天马行空的人。

西域,它属于渴望生活醉意的人。

西域,它属于追求心灵自由的人。

最后我们来到了罗布泊,这里有我们敬仰的余纯顺。可是我们踏遍了罗布泊再也找不到余纯顺的身影了。余纯顺去罗布泊考察,用车子把食物载到罗布泊的一个地方埋了,可余纯顺回来的时候却再也没找到他的食物。余纯顺就这样永远的葬身于罗布泊,就像黑子永远的葬身于芦苇荡一样。罗布泊是死亡之海,我们无法深入其腹地,只能在它的边缘地带徘徊。也许真的是天意,在我们结束罗布泊之旅时,我们再一次神奇般的遇到了那位素食主义者兼流浪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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