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始终低着头。
她手中还端着那盛了玉露的瓷盘。
薛衣人突然笑了,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笑,像是讥笑,又像是没有任何意义。
“那你现在已经见到了。”
他轻弹了弹那鞭子淡淡道。
这动作似乎只是随手之间,金灵芝却来不及闪避,被鞭子打了个正着。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只感觉右臂火辣辣的痛。
金灵芝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受过这份苦,此刻眼中不免带了些恨意。
薛衣人却并未看她。
他只是拿起了托盘上的玉露。
阿玉微微伏了伏身,便已退下了。
今日之事,以她的身份必然是要烂在肚子里的。
薛衣人拿着玉瓶把玩着。
那向来握剑的手竟有些繾婘。
他回头看了金灵芝一眼,淡淡道:“金姑娘还要留在这儿赏花?”
若要换作旁人,少不得留金老夫人几分薄面。
可像薛衣人这种地位自然不必顾及。
金灵芝脸上红白交替,咬了咬牙,最终拿着鞭子离开了。
薛衣人面上淡淡的。
把玩着玉瓶看向那高台上一抹云色的烟影。
吴裙若有所觉的看过去,微微勾了勾唇角。
这时节江湖中最热闹的地方是哪儿?
自然是无争山庄。
无花也已到了太原。
可他却并不是来看热闹的。
他是来找人的。
他自然知道阿裙在哪儿。
前几日无争山庄外年轻弟子自相残杀之事或许并不引人注目,可无花却知道,这世上除了阿裙,谁又有这般能力呢?
对于这些生在江湖中的人来说,美人从来不如命重要的。
因为美人易得,而命却只有一条。
除了阿裙。
她的存在本来便是超越生死的。
那用心血浇出来的花,男人见了,总会生出杀戮的勇气来。
只求她能笑一笑。
更何况她向来是爱玩闹的。
无花眼神暗了暗。
吴裙本是不喜欢高处的。
可自从有人告诉她高处可以看更多后,她便时常来看看。
她看到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看见。
所以吴裙总是不理解那些人的。
这天上从来只有云与星月罢了。
她缓缓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最想做的事?”
那声音轻轻地,显得有些忧愁。
这问题薛衣人曾听到过很多次。
他幼年学剑时有人这样问。
初出江湖以一剑力敌万剑时也听过。
如今在这高台上却再次有人问了。
他靠在栏杆上摩擦着手中的剑。
淡淡道:“我生平想做之事俱已凭这手中剑做到了。”
这本是极为高傲的一句话,可由他说出来却显得再自然不过。
吴裙得了答案却依旧未得展眉。
她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你已得偿所愿。”
她喃喃道。
又叹了口气:“可我却未有想做之事。”
薛衣人目光有些古怪。
吴裙转身望着他:“你不相信?”
“我以为像你这样的美人总是想要更多的。”
薛衣人淡淡道。
吴裙却笑了。
她很少笑的开怀,此刻眼睛弯弯的,竟是难得天真。
“你这样说那我倒是得说上一样来。”
她声音也染了笑意,像雨后日融锦屏韶光,让人不觉也弯了唇角。
“哦?”
薛衣人问。
吴裙转了转眼珠:“我喜欢裙子。”
“喜欢收集很多漂亮的裙子。”
“很多姑娘似乎都喜欢。”
薛衣人淡淡道。
吴裙摇了摇头:“不一样。”
“她们没我漂亮。”
这点薛衣人倒是赞同的。
“我可以送件裙子。”
他突然道。
“你要送我裙子?”
吴裙笑问。
薛衣人眼中也带了丝笑意:“你难道要拒绝我?”
吴裙眨了眨眼:“这世上是不是从未有人拒绝过薛衣人?”
薛衣人想了想沉吟道:“或许他们死后拒绝过我。”
“那我现在不能拒绝你了。”
她笑看着那抱剑的男人,眼中似有桃花初绽,长睫闪动间勾人心魂。
这是一种带着欲/色的美,挑/逗着男人心神。
薛衣人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摸剑的时候。
眼神不由暗了暗,微微俯身。
他的手紧紧的揽着那纤弱的腰肢,滚烫的血液几乎要让人融化。
吴裙微微闭上了眼。
长睫如惊鹭轻轻的颤动着。
这样的姿态实在太过缠绵。
那双转着佛珠的手上已浮上了青筋。
无花闭上眼,只觉心中杀意翻滚。
“阿裙。”
他叹了口气,语气温柔道:
“原是我错了。”
他早该知道的,那时便就该知道了。
既是罪业证道,又何妨重开阿鼻地狱。
他不应该对她太过心软啊。
无花微微似想到了什么,微微勾了勾唇角,眼中墨色涌动着。
第25章 修罗
龟兹王死了,西域诸国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石观音虽然厉害,可谷中弟子俱是江湖中人,比起一国千军万马来,自然有所不及。
她心知不能硬碰,得找出那个假扮她的人来。
门外轻轻敲了三下,石观音眼睛眯了眯。
“进来。”
进来的却是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见过夫人。”
她伏了伏身子道。
那声音粗哑难听,像是嗓子被烧过一般。
石观音皱了皱眉:“可有动静?”
那女弟子摇了摇头:“曲师姐这几日一直在石谷内,尚未发现什么。”
她们说的是谁?
自然是曲无容。
石观音是个很多疑的人,所以她并不信任曲无容。
即使她已经跟了她许多年,也一直很安分。
可一个女人又怎会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呢?
石观音是女人,并且是一个很美的女人,所以她自然也知道。
越是如此,才越要提防。
因为懂得隐忍的毒蛇总是藏在阴暗处的,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出来咬你一口。
曲无容却比这毒蛇更厉害些。
因为她亲手拔了自己獠牙。
她等了很多年,为得便是有朝一日将这獠牙亲手交给能刺进去的人。
曲无容生平见过很多人。
可却从未看懂过那位妙僧无花。
因为他不但是其中最难以琢磨的,并且也是最为可怕的。
没有人知道他想做什么。
既已知裙姑娘不是石观音带走的,又为何要哄骗楚留香至此?让她故意泄露天武神经的消息给柳无眉……
曲无容眼神暗了暗,却突然有些明了。
这或许只是两人间的博弈。
一个借她之口祸水东引。
一个不过将计就计罢了。
她想起无花看那裙姑娘的眼神来,不由心下一寒。
这样的情意实在太疯狂了些。
可这又关她何事呢?
她要的不过是石观音的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