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拜和尚为师的第三年,于莲花台座上赤足杀人。起因是那虔诚的信徒佛心蒙尘,眼中坠落。
“和尚动了凡心会怎样?”
吴裙问。
那没有名字的高僧转着念珠的手顿了顿,再也回答不上她的问题。
吴裙轻轻叹了口气。
她眼中的失望便是最锋利的剑仞,逼他自裁于众生之前。
第三个、第四个……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教给她东西,又归于尘土。
一个又一个。
她喜欢穿不同的裙子杀人,因此江湖中人唤她吴裙,很少有人知道阿九才是她的姓名。这座声名斐然的十二红楼里只有一个九姑娘,也只有一个活人。
吴裙杀的最后一个人是对她很好的剑客。
她原本是不打算杀他的,可她学会了他的剑,便又只能杀了他。
这世上最极致的东西只能是独一无二的。
乐理,佛法,武功……
不外如是。
她生于天狼星最闪耀之时,是为掠夺与取代。
九姑娘在学艺最后一天会穿上鲜艳的裙子,以一幅画作为报酬,而她的师父在替她画完最后一幅画后便会死去。
一个人若是心软,便总会成全别人。
云巅天光遥遥,吴裙看着男人盘坐闭目,静静拜别。
“姑娘可曾后悔?”
耳边忽然一道声音问,正是那夜酒馆中的少年公子。
“天算子啊。”
吴裙将墓前杂草摘下,语气淡淡。
这江湖中有一群人千百年难出其一,手中之笔却可诛众生。
而每当天算子现世时便是有作恶之人引发了天罚。
那美人将清酒摆放在墓碑前,低头轻笑:“我还活着,应该是死了的人后悔才对。”
这句话刚落便有雷鸣电闪,恍若天谴。
少年人叹了口气:“且待百年之后再看。”
秦淮河畔的红楼渐渐隐于虚无,连同那姑娘一起融入了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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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后悔?”
那声音又出现了。
白衣赤足的美人缓缓转过身来,眉目婉转。
她还了七人之愿,罪孽消除,天罚亦是无可奈何。
那些染了杀意的裙子渐渐归于沉寂,只有夜中天狼星依旧长明。
吴裙勾了勾唇角,神色安然。
她那样的人生来便是鸩毒烈酒,要将人烧灼成灰尽方肯罢休。
乌发雪肤的美人抚袖拜别:
“百年之后亦然不悔。”
第122章
他爱的人是天上的月亮,这是卡卢比一开始就知道的事。
那人即使是在废旧的马车中也依旧有一双让世间黯然的眼神。
卡卢比想到这儿,握着弯刀的手紧了紧,看到手中明艳的海棠花时,面上又带了丝柔和的笑意。
披着黑色披风的男人面容裹在兜帽里隐隐看不清楚,灰色的发丝顺着下颌滑过,露出眼中苍白的峥嵘。
任谁也想不到这个每日傍晚会在长安城小摊上给妻子买糖葫芦,只要提起妻子面容就温柔下来的男人会是那个杀人无数的明教夜帝。
人活在江湖上总会有仇人,卡卢比也有。当年隐于暗中时,那把悲魔饥火下不知杀了多少人。
他是沙漠中提起名字便叫人胆寒的杀手,如今却安心隐居在这小小院落中。
“唉,你听说那件事了吗?”
茶棚中,两个人小心翼翼的议论。
“你是说前日里城郊的十八具血尸?”
吊角眼的男人看了四周一眼,语气又小了些。
旁边人点了点头,过了很久才叹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些人还是太自大了些。”
他语气唏嘘,男人亦心有凄凄:
“这夜帝再如何说也是明教法王之一,岂能如此轻易被就范。”
安史之乱后中原各大门派纷纷召回弟子,休养生息。这江湖似也平静了下来,可这平静也并未持续很久。
武林中永远不缺纷争。
而这场祸事便起源于那把闻名天下的悲魔饥火。
不知是哪里传出的消息:久不回明教的夜帝武功倒退,于是才不得不隐姓埋名藏起来。
消息尚不知真假,江湖中却已有人开始蠢蠢欲动。
“神兵利刃,能者得之!”
这句话几乎道尽所有人心思,一夜之内,矛头便对准了那位神秘的夜帝。
自杀第一个人开始,卡卢比便知道从此以后这样的日子便永远不会停歇――直至死去。
江湖向来没有功成身退之说,只有杀或者被杀。
院中落叶清寂,簌簌风声自枝头吹落一片海棠来。
男人刻木的手顿了顿。
那些人已推开了院门。
从夜帝行踪泄露后,便有一波又一波的人来拜访这院子。
蒙着面的黑衣人手中持剑,二十人脚步微挪,这本就不大的地方已被封锁了起来。
“滚出去。”
卡卢比轻轻拂去木雕上的碎屑,连头也未抬起。
众人只能看见那人手上道道刻痕,那不是一个刀客的手,反而更像一个木匠。
“夜帝竟也有今日。”
蒙面人嗤笑。
他确实是来寻仇的,当年卡卢比为明教暗刃,私下所杀之人无论正魔不知凡几。自他侥幸逃过一劫后便发誓迟早有一日会将那日眼神讥诮的男人踩于脚下。
如今便是最好的机会。
一个时辰前唐门弟子亦曾来过这小院,接连三日,这人早已精疲力尽。
男人想到这儿,身上杀气愈现。
“我可以允许你留下一句遗言。”
那人话音刚落,二十人便瞬间动了起来。
最后一字刻下,卡卢比终于慢慢抬起头来:“我说: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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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异族人语调生涩却冷的刺骨,分明是深春天气不知为何竟让人觉得如坠冰窟。
蒙面人冷笑一声,率先出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院中海棠倾盆而碎,花枝遥遥落在一旁。
他面上笑意还未展开便顿住了,因为他看见了一张脸。
隐于披风下的男人面容苍白冷峭,像是幽幽不灭的刀火,冷焰烧灼瞳孔。
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而他看的人也是死人。
“谁叫你碰她。”
她是谁?
蒙面人尚未来得及思考,那恍若鬼火明光的一刀已到了面门前。
那一刀竟比从前还要快些!
男人咬牙接下这一刀,七窍渐渐渗出血迹。于此同时,院中布下的剑阵也启动了,二十个人从不同方向袭来,任是三头六臂也躲不开来。
那异族人淡淡抬眼,他并没有躲。
蒙面人瞳孔微缩却已说不出话来,因为刀刃已划过了他的脖子,睁着眼睛的脑袋轱辘辘地滚在地上。
“你不该碰她。”
卡卢比面上带血,黑色的披风颜色愈深,那也是他的血。
唇色苍白的异族人微微垂眼,震开身上的残剑。
已经没有人再敢出第二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