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进倒退了一步,待到浪涛散尽终于看清那台上人的面目。
俊目修容说不尽的孤冷疏狂――正是被逐出纯阳的谢云流!
眼中寒昳的男人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之人,冷冷勾起唇角:“我说过,我会来拿走残雪。”
他语气势在必得竟从未将这些门派精英放在眼中。
祁进想起那雪肤乌发的美人握剑的手紧了紧,竟是走上了擂台。
那台上已多了一个人,谢云流看着对面持剑的年轻道长嗤笑了声:“纯阳宫。”
他语气漫不经心,却透着丝恶意。
谢云流自当年离开纯阳宫后远渡东瀛,其中剑术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叶英知道祁进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果然,不过五十招,那穿着蓝白道袍的道长手中的剑便已断了。
对一个剑客来说,断剑比杀了他还要让人感到折辱。
“你也不过如此。”
谢云流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不明。
在那人快要走过时,唇角流下鲜血的年轻道长忽然问:“你与阿裙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声音嘶哑,似有暗涌压抑在喉间。
谢云流轻笑了声,语气玩味:“我是为她回到中原的。”
他所言确实不假。
当年他因李重茂之事只身远渡东海,船行至途中遇到了暴风雨,天晴后远远便望见海市蜃楼。
或许那并非海市蜃楼,而是一艘华美无比的船。
这样一艘船出现在东海并不稀奇,可令谢云流好奇的却是船帆上的年号:隋。
南方多海葬,这船难道是某位贵族的陪葬品?
可当他进入那艘船时便知道自己想错了。
红妆粉帐,细毯铜镜,亦有琉璃角梳置于台前。
那是一个女子的闺房,安然清雅像是时常有人居住一般,可镜上灰尘却已显示回首已是千年。
桌上的画册正翻到一页,映出其中女子如雾容貌来。
‘十二红楼。’
谢云流指尖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
他是第一个见到那画卷的人,可却没有许任何愿望。谢云流想做之事,向来不用假他人之手!
那负伤狼狈的青年离开时只带走了那卷画像,直到十年后一幅一模一样的画传入了东瀛。
自称是他未婚妻的姑娘长着与画上美人无二的容貌,像是当年海中风雨散去后的云光,蛊惑人心。
只有他一人知道她的来历,亦是只有他知道名剑大会不过是诱饵罢了,天策军被画像所引离开玄宗,江湖的视线也集中在了名剑大会上。
这是李裹儿唯一的机会。
成王败寇――尽在一剑!
雨越下越大。
“陛下遇刺了!”
听见叫声的侍卫赶过去,却见玄宗已倒在了血泊中。
沉沉钟声响起,江南小镇上:
赤着脚的姑娘轻轻笑了笑:“李承恩,你输了。”
她声音温柔,口中却渗出血来。
李裹儿在刺出那一剑时便已身受重伤,这些疼痛一一地应验在了她身上。
小镇中死尸遍地,雨水冲洗血迹顺着青石台上流下。
乌发雪肤的美人扶着墙壁慢慢走着。她身姿孱弱,像是烛火中凋落的海棠,即便是在这种情境下亦是美的惊人。
那雨水太冷了,雪白的指尖轻轻蜷缩,吴裙走了很久。
可她的脚步却忽然顿住了。
那巷子口站了一个人,面容苍白的异族人慢慢摘下兜帽,幽峭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远方雨雾中狼狈的姑娘。
吴裙长睫轻轻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你怎么回来了?”
分明她已经决定放过他了啊。
乌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雪白的面上,愈加显得唇色潋滟。
那钟声一遍又一遍的响着,冰凉的雨水冷的刺骨。
卡卢比小心护着背上姑娘慢慢向前走着,他还穿着她那时补好的那件衣裳。
吴裙安静地趴在他背上笑着:
“你怎么回来了?”
她又问了遍,眼前已有些模糊。
温热的血珠滴落在脖颈上,异族人脚步顿了顿。
这雨下的又大了些,小巷中鲜血顺着台阶流下。
“星,月。”
卡卢比慢慢抬起眼来,艰涩道:
“你说: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他一字一句,声音温柔。
那趴在背上的姑娘目光怔了怔,静静看着天色黯淡,忽然叹了口气。她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甜味,像是那时爱吃的糖膏:
“傻子,骗你的。”
那姑娘气息微弱,在雨中慢慢闭上了眼。
第120章
天宝十四年春,玄宗于唐宫遇刺,次日清晨身亡。
宦官高力士伺机把握朝堂,与天策府呈鼎力之势。于此同时北方安禄山座下狼骑驻扎在渭水河畔虎视眈眈,风云变幻一触即发。
自那丧钟响起时李承恩便知道自己中计了,从美人图流落江湖再到为玄宗所知,一开始便是一个圈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的目的不过是要吸引天策府的视线,以江湖势力搅乱这一场死局。当夜唐宫疏于防备,而他又率天策军离开长安,自然是最好的时机。
不,或许还有那些东瀛武士。
三个月前悄无声息的出现,又围杀各大门派,怕也是为了吸引九天的注意,从而将所有目光调离长安,引向这西子湖畔的名剑大会上。
从遇见她开始,这一切都已经计划好了。
身着策衣的男人神色冷淡,负手望着天上残月。
“统领。”
身后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李承恩微微眯眼:“何事?”
“收到密报,今夜安禄山率叛军恐会横渡渭水。”
阿古声音冷凝,亦不复那时轻松。
李承恩握着长枪的手顿了顿,苍劲的指节慢慢松开。那手上俱是沙场上留下的伤疤,每一道都师出有名。
残月照在男人眼角的伤疤处,沉沉噬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备马。”
他声音淡淡,却有种风雨欲来的迫人杀气。
阿古顿了顿便听他道:“告诉府中将士,愿意走的便走,愿意留下的便随我死守长安!”
“有天策一日,便有大唐一日。”
李承恩慢慢睁开眼,目光寒栗若血狼。
他与她棋逢对手,可也注定只能是陌路为敌。
这院中静静地,已无一人。
那燃尽的海棠树下却多了方随风扬起的丝帕。
次月谷雨之时,各大门派俱派弟子下山,助天策将士共同抗敌。五月后击退狼牙军,迎陕王李亨回长安登记为帝,改年号为至德。
风云变幻只在一息之间,而引发这一切的画中人却早已消失不见。
直到纯阳紫虚子祁进入了恶人谷才有人言那在名剑大会上一战成名的剑术宗师早已带着他的未婚妻归隐了东海。
西子湖畔:
自长安一役后,许多门派元气大伤,藏剑山庄已是召回弟子,闭庄十年。
白发闭目的温润青年在观花池旁,抱剑安然。而本应回到东海的谢云流却也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