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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归朝(85)

陆惟的调查结果无法说明许福没经过这里,但至少可以说明他不在这里住。

两人来到此地之后,就派出人手分头去打听消息,到此刻正好汇总交流一番,彼此心里都有个底。

闲聊闲逛,他们回到官驿,就又收到两个新消息。

一是魏寅派人过来告病,说昨日出城染上风寒,现在卧病不起了,老迈衰弱,无法过来请安问候,还请殿下和陆少卿见谅,待二位启程,他再拖着病体残躯过来送行。

听见这个消息,公主对陆惟笑道:“这是直接连演都不演了。”

第二件事,则是魏寅说公主来此,他本该亲自设宴接风,但现在如此这般,也不能扫贵人的兴,便让女儿代劳出席,还有县丞县尉等人,晚上在县衙后面的扶风亭设宴,请公主和陆少卿赏光。

扶风亭在县衙后面的小花园里,这小花园是魏寅自己修的,亭子也不高,但是足以跟城门平视,俯瞰勇田城了,平日里魏寅最爱干的就是拎着茶壶酒壶攀上这扶风亭里,与老友弹唱闲聊,消磨大半日。

反正小县城没什么十万火急的公务,能拖一天就一天,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也自知前途无望,不如开开心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年头,当官是要看门第的,再不济,像陆惟一样,不想通过门第,也得得到当地大贤的认可推荐,再由地方官报上去,才能赐下官职,出人头地。

魏寅自然也是世家出身,只不过他这个世家很有水分,算是旁支里的旁支,远了不知道多少代去。

僧多粥少,人家本宗嫡系的子弟,想求一官尚且要打破脑袋地抢,哪里轮得到魏寅这种关系遥远的,他纯粹是当年走了门路,抱对大腿,因缘际会,才得到这小县城县令的位置,但也就仅止于此了,这辈子他不可能再高升,没那能力,也没那机会,这就是魏寅安安稳稳等着致仕,无所谓得不得罪公主的原因。

但他自己不能来,出面设宴,怎么会是让女儿来?

“魏寅元配去世多年,未再续娶,膝下本也没有儿女,这是他老来得的女儿,妾室所生,但爱若珍宝。为了这女儿,他将妾室也扶正了。据说魏寅对这女儿事事顺从,也允许她抛头露面,周围人对这位魏小娘子的评价是,聪明伶俐。”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昨晚陆无事去找许福消息的时候,顺便就跟县衙的人聊了一圈。

公主笑道:“既然有宴,那我们就去吧,只要不是鸿门宴,我倒是愿意蹭一顿饭的。”

陆惟自无不可。

于是当天晚上,两人就见到了魏寅的独女,魏解颐。

这是一位很活泼的女郎,面容清秀,谈不上妙语如珠,但能看出她在努力调节气氛,让来客感到愉快。

撇开她乍见陆惟时愣了足足好一会儿,才在旁人提醒下想起向公主行礼这件事,她还是表现得很不错的。

魏解颐作为东道主,先是介绍了勇田城的历史,然后聊起这里的人文地貌,侃侃而谈,虽然有些临时抱佛脚的仓促,但起码她肯定也是好好读过此地的风物书籍与地方志了。

“我们这里是小地方,因二位到来才蓬荜生辉,要说吃的,也无甚能搬得上台面。这道五福饼是新近从京城传来的,想必殿下离京前还没有,我让人仿做了一下,殿下瞧瞧能否吃出长安风韵?”

“还有这道菜,叫芙蓉点白玉,也是我从长安听来的,但具体做法我却不知,是我自己琢磨的,殿下看看呢?”

魏解颐兴致勃勃介绍道,迫不及待想要看公主的反应。

她也许没有恶意,更多是存着小女孩炫耀或讨好公主的心思,但这般说话,放在满是人精的长安城,怕是几天就能给人算计死。

公主听了也只是笑笑,反是饶有兴致看着炖盅揭开盖子之后,那道“芙蓉点白玉”的真容。

“豆腐蒸虾?”

魏解颐对公主没有惊喜或感动的平淡反应有点失望,但还是解释道:“是捉了河虾剥壳之后点缀在蒸好的豆腐羹上面,再放蒸锅蒸一回,火候要掌握好,既不能过了火破坏豆腐的鲜嫩,也不能太快了以至于虾还不熟。”

公主:“的确难做,不过寒冬腊月,河流都上冻了,虾怕也不好捉吧?”

陆惟一听这话,就知道公主还没对烤鱼死心,她已经从找烤鱼的食肆,到现在动起捉活鱼的心思了。

“只要出够了钱,就是悬崖峭壁,也有人愿意去捉的。”

魏解颐的大部分注意力其实都在陆惟身上,见公主不像她想的那样捧场,也就彻底没了兴趣讲解,只留了几缕心不在焉。

“殿下与陆郎君难得来此,能否多留几日,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公主道:“魏县令既然卧病在床,小娘子专心照顾他便是,为了不给魏县令增添负担,我们更不好叨扰了。”

魏解颐一噎,又不能说老爹是装病的,只好道:“正因为家父病了,才让我代为招待,要让殿下与陆少卿宾至如归。实不相瞒,勇田县城虽小,却五脏俱全,有区别于它处的宁静,待出了勇田,再要寻一处这样的美地,便不容易了。”

她说得自己都快信了,千方百计想诱惑陆惟多留几天。

“早就听闻陆郎君断案如神的名声,小女这里正好有个悬案,一直缠绕于心,能否请陆郎君帮我解惑?”

魏解颐其实面容颇为柔美,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时,更有种弱柳扶风之感,只是“珠玉在前”,陆惟已然看惯了这样的表情,再看魏解颐,难免觉得对方略有不足,不是这里不够自然,就是那里有些僵硬。

“些许虚名不足挂齿,都是以讹传讹罢了。”

要是真有棘手悬案,魏寅拼着不装病也早说出来了,能从魏解颐这儿出口的,自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陆惟随口敷衍,舀了一勺芙蓉点白玉,发现味道淡是淡了点,但虾的鲜味果然被豆腐衬托得更加明显。

城外就是洮河,所以公主念念不忘的烤鱼,也因为是从洮河出产,所以格外不同么?

陆惟不由抬头看了公主一眼。

后者果然正低头在吃虾,一只只吃过去,细嚼慢咽,再配上去岁腌制的梅子饮,算是稍稍解了没有烤鱼吃的相思。

魏解颐却不死心,继续说道:“我有一根金步摇,是家父所赐,珍贵异常,那天我放在妆奁里,却不翼而飞,后来怎么都找不到,能进出我屋子的,只有我的乳母,两名服侍我日常起居的婢女,还有两名抬花进去换的婢女,可是问了她们全都不承认,陆郎君可有什么法子帮我找到凶手?”

果然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在魏解颐看来,这就是天大的事情。

她从小就生活在勇田县,父亲的身份让她在这里如鱼得水,即便知道长安,知道天子,公主,大理寺少卿的概念,也没有更具体的理解。

她与外面的世界隔了一道无形的结界,这道结界就是这座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