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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归朝(45)

是跟数珍会有关吗?

孙娘子已经死了,这个问题暂时得不到答案。

陆惟:“你刚才说,木娘觉得给孙娘子熬的药里有一味药出问题,是哪一味?之前可曾有过?”

眉娘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孙娘子的事情,陆惟听过便罢,因为他知道,孙娘子绝不是一个关键人物,顶多只是一块踏脚石,一个过渡。

数珍会也许是想通过孙娘子,跟李闻鹊联系,或者谋害李闻鹊,而孙娘子自己可能也有弱点被对方拿捏,才会跟眉娘说那样一番话,但她始终良心不安,事情也没办成,最终才被灭口。

陆惟现在想知道的是:厨娘苏氏和周逢春,到底谁是主使,谁是帮凶?这两人里,谁在数珍会的地位更高,是否主导了给公主下毒的事情?他们现在还待在城里,还是早就逃之夭夭了?

目前,整座永平城基本已经被李闻鹊连查带搜地掀了一遍,几乎不可能再藏匿人,但孙娘子依旧死了,这就说明对方大隐隐于市,还藏在城内,而且是他们平时不注意的搜查死角。

不过孙氏的死讯应该没那么快传出去,昨夜出事后,李闻鹊马上就封锁都护府,不让任何人进出,他们还有时间布置。

眉娘满心凄惶,被几双眼睛盯着,吃剩一小块的油饼也被攥在手里,几乎碎成渣,从指缝里渗出来。

她觉得自己交代了这么多,李都护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糟了,孙娘子虽然不是她杀的,但是眉娘知道自己难辞其咎,这次可能在劫难逃。

她只能求助地望向公主。

脑海里,周逢春的声音不期然响起。

他对眉娘说,这些贵人高高在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管过别人死活,他们眼里的庶民,只分有用和无用两种,当你对他们毫无用处的时候,他们也会毫不犹豫舍弃你。

难道公主,也是这种人吗?

公主注意到她的目光,冲她点点头。

“不必担心,我既答应了你,就会保你周全。”

“殿下!”李闻鹊不满打断,“此人牵涉我妾室的死,今晚说的话,也未必是真话,须得用刑才行,此事与殿下无关,还请殿下勿要干涉!”

换了平时,他不会这样冲动,但今天死的人是他的妾室,算上孙氏,他的后院已经接连好几个人出事了。

李闻鹊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笑话,虽是威风八面的西州都护一方大员,却像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棋子。

他焦虑烦躁,急于打破这种局面。

李闻鹊身形高大,征战沙场,当他瞪着一个人的时候,不怒自威,气势非凡。

但公主竟没有半分退让,反是慢悠悠道:“李都护此言差矣,眉娘口中的苏氏,正是先前在官驿下毒又失踪的厨娘,怎会与我无关?若非我亲自过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眉娘开口,只怕李都护现在还一筹莫展。”

李闻鹊不知道公主上次力敌数珍会的表现。

因为他赶到时,一切已经接近尾声,公主躲在陆惟身后,仿佛弱不禁风。

不过就算他知道,恐怕也不当回事,李闻鹊骨子里是有些看轻女人的,否则孙娘子也不会疏于与他交流。

他对公主恭恭敬敬,但那是因为公主的身份,以及差事本身的职责,如果公主不是公主,只是一个女人,李闻鹊现在的态度还要更恶劣一些。

他听见公主反驳,恼怒更甚,直接上前一步,企图以威势迫使公主屈服。

但一只手却突兀地横进来。

随即,陆惟的身形出现在视野,他直接挡住李闻鹊望向公主的目光。

“李都护稍安勿躁,我们也是为了破案找人。”

我们。

陆惟和公主。

李闻鹊听出他的话意。

二对一,李闻鹊落了下风。

他虽然是西州都护,也不能不考虑这两人的意见。

李闻鹊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自己是太鲁莽了,公主处境再尴尬,也是要回京陛见的,自己则要驻守边疆,万一她在天子面前说点什么,就够自己糟心的了。

“那不知殿下准备怎么做?”

第27章

“你们听说了吗,都护府的孙娘子死了!”

“孙娘子是谁?”

“李都护的妾室,从老家跟过来的,虽说是妾,可李都护身边就她一个女的,跟正头娘子也差不多了!”

“那怎么会死的,之前都护府是不是死过一个婢女了?”

“没错,您老记性可真好,那出事的婢女,正是孙娘子身边的人!”

“哎哟,那这都护府是接二连三死人啊,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吧!”

“这谁知道呢,听说孙娘子身边还有个婢女,因为看护不周,被李都护用了刑赶出来。”

“哎,在贵人身边也不容易,上回我还说让闺女去试试呢,这都护府老出事,谁敢去了?”

七嘴八舌的市井谈论中,一个身影从人群中悄然路过。

他压低了帽檐,让头顶斗笠遮去上半边的脸,下半边则用麻布围起来,边城风大,这样打扮的人也不稀奇,没有人会去多看一眼。

男人脚步匆匆,看也不看飘香四溢的卤肉摊子,和旁边排了不少人的包饭铺子,转而拐入一条小巷。

他记得那里有一户人家,正是眉娘的家。

确切地说,是眉娘进都护府之前,寄居的叔叔婶婶的家里。

门口有个人佝偻着背,像是刚被赶出来,但她走路一瘸一拐,天又下着小雪,只能扶着墙边,走得极慢。

腿疼得受不了时,女人弯下腰,贴着墙慢慢坐下,不顾坐了一身的冰雪。

她的头发一绺一绺,贴在脸上,混着血污和汗渍,在枯黄脸色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印象中,眉娘是个很爱干净的女人。

她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可那衣裳也都洗得很干净,身上永远都会有淡淡的皂荚味,后来去了都护府,衣裳则染上熏香,从未像现在这样狼狈过。

要不是端详了好一阵,周逢春几乎不敢认。

他左右张望,见周围空无一人,忍不住悄悄上前几步。

“眉娘!眉娘!”他小声喊道。

女人缓缓抬头,神情有些麻木。

她的嘴角干裂流血,还微微青肿,看着像是被打过。

好一会儿,她似乎从斗笠下面露出的眼睛,认出对方身份,脸色终于浮现一丝裂痕。

她摇摇头,没有惊喜,反倒往后缩。

“眉娘?”

周逢春不解,伸手去拉她。

眉娘开始挣扎,甚至用上脚。

“眉娘,是我啊!”

周逢春急了,他不愿闹出更大的动静,声音微微提高又赶忙压低,周逢春蹲下身近前,闻见对方身上带着血腥和酸臭的气味,不由又往后仰开。

“你这是怎么了,他们对你用刑了?因为孙娘子的死吗?”

“我,嗓子……”眉娘指指自己喉咙,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跟从前完全不同,几乎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