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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归朝(31)

为什么陆惟会来挽留?

当然因为他这次作为送迎副使的另一个任务,是来查沈源旧案的,上回陆惟就已经跟公主说过了,案件没查清楚,他肯定不想走,但公主遇刺要走,又属于情理之中,他肯定会过来挽留。

这厮殊为狡猾,她想从对方嘴里挖点东西不容易,赶上机会肯定不能放过。

雨落没有风至的身手,但她素来对公主言听计从。

“那奴婢这就去收拾放话,殿下该好好休养,什么事都不要管了,您方才跟那陆惟往暗道去了之后,奴婢一直后悔没有拦住您。”

公主不想听她啰嗦,撒娇道:“我有些饿了,想吃你做的手擀面,再放点臊子,切得碎碎的,胡椒尽可多放些。”

“可风至还未回来……”雨落迟疑不肯走。

公主伸手把她往外推:“都护府要是再出事,李闻鹊就不用混了,他总归还是有点本事的,外边也有人守着,去吧去吧!”

雨落无法,很快被打发走了。

她一走,公主脸上那点娇憨随即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公主想道。

她仿佛看见一张天大的网,漫无边际,将所有人与事都罩住。

撒网的人,显然不止一股势力,也不止一个目的。

甚至他们的目标,可能也不止针对她,也许还包括李闻鹊、奉旨过来接人的陆惟和刘复等。

思索暂时没有结果,公主打了个呵欠,决定等见到陆惟再说。

她经历一夜鏖战,身体实则已经困倦到了极点,但精神却还有些亢奋。

躺下之后翻来覆去,迷迷糊糊就睡过去。

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公主知道都护府防卫森严,安全无虞,这一觉倒是睡得安心。

醒来的时候,她手脚发软,自知是睡久了的征兆,再睁眼望向朦胧帐外,已是日光西斜,不复入睡时的黎明。

雨落在外间听见动静,忙挑帘子进来,服侍公主起身洗漱。

公主竟已整整睡了一个白天,从清晨到黄昏,但也因此缓过神来,舒展筋骨,精神奕奕。

风至和李闻鹊等人也已回来,听说她在歇息,就没有前来打扰。

朱管事被抓去审问了,那地下魔窟也被李闻鹊扫荡过,但未能扫荡干净,只因那下面三教九流太多了,还有许多被抓去充当奴隶的人口,一时之间也无法全部清除。

李闻鹊只能先派人驻守在那,把数珍会余孽先抓回来审问,其余与此无关的人,按良人或奴隶再做分别处理,像那些行走各国的商队,李闻鹊肯定不可能全都扣留,最后大部分没问题的肯定也得放走。

再有数珍会当时朱管事为了逃走,启动大殿机关,将原本参与拍卖的人,几乎都杀伤殆尽,里面不乏重伤濒死,又有些来历的商人,李闻鹊还得为他们寻大夫治伤,伤好之后才能审问,这一通鸡飞狗跳的忙乱,也让他颇为头疼。

陆惟和刘复那边就清闲多了。

他们是钦差,是天使,谁也不能支使他们干活,陆惟另有要事,刘复无所事事,就跑去李闻鹊那边看热闹了,他想看看那些数珍会余孽到底招了什么。

公主一边洗漱一边听雨落絮絮叨叨说这些,门外有人禀告。

“陆少卿求见。”

声音来自都护府的侍女。

公主自己从柔然带了近卫,都是从前跟着她去柔然和亲的老人,这些人有一部分在公主阁楼外面驻守,还有一部分安排在旁边民房轮值,但侍女却只有风至雨落两人,李闻鹊就抽调了几名侍女过来听调。

经过这几日的变故之后,李闻鹊也整肃过一回,众人颇有些战战兢兢,小心行事。

公主听见来客姓名,不由粲然一笑,来得真快。

“让他进来。”

侍女推门,后面站着陆惟。

他应该也睡了一觉,伤口也包扎处理过了,精神尚可。

公主挥挥手,侍女福身,关门出去,雨落也退下了。

“回来路上殿下形近昏厥,虚弱不堪,臣担心不已,如今见您神采奕奕,这么快便恢复如初,臣就放心了。”

没有外人在,陆惟似笑非笑,似调侃又似讥讽。

“托陆郎的福,若非有你在,我此番必是难以脱身了。”

公主眨眨眼,看来是准备将柔弱女子扮演到底。

她换了一身浅黄衣裙,没有梳繁琐发髻,两根辫子松松散在肩膀上,系了两根浅黄色绸缎发带,如邻家娇俏少女,毫无威胁。

但陆惟清晰记得,对方袖子下面那双纤纤玉手,可是能杀人的。

陆惟开门见山:“殿下此言,折煞臣了。听说殿下受了惊吓,准备启程回京?”

公主:“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内心惶恐不安,生怕睡觉都要被人勒住脖子,自然是早些启程为好,陆郎你看呢?”

陆惟根本就没在她脸上看出半点惶恐和不安。

公主手肘撑起下巴,上半身靠在书案上,双腿也不是常规的盘坐或跪坐姿势,很是随意慵懒。

陆惟沉默片刻,果然开口。

“公主可知,此番回京,情势复杂,可能远超您的预料。”

“愿闻其详。”

这位公主果然是不肯吃亏的,一听陆惟终于肯交些硬货,眼睛马上亮晶晶,正襟危坐等他开口。

第22章

“当今朝堂,三足鼎立。”

陆惟开宗明义。

“其一,左相赵群玉历经三朝,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朝中有半数是被他提拔过的。”

公主很讶异:“赵群玉?十年前我离京时,他年纪就不小了吧,这老头儿居然还未致仕?”

陆惟点头:“七十有八了,依旧精神矍铄。”

公主噗嗤一笑:“真乃老当益壮!其二呢?”

陆惟道:“其二,右相严观海,乃严妃之兄,年逾不惑,文采斐然,美中不足是出身平平,但严妃育有一儿一女,颇得陛下宠爱。皇后无子,陛下至今仍未立储,严妃之子极有可能被立为太子。”

公主恍然:“权臣,外戚都齐了,最后一足呢,是武将,还是内宦?”

陆惟看了公主一眼。

这位殿下极聪慧,若她生来是男子,如今北朝乃至天下,可能就是另一番局面。

可惜了。

“长秋令宋今,在陛下左右,很得看重,有时连奏疏,陛下亦会垂询之。”

本朝沿袭前朝,设长秋寺,负责皇后旨意与宫中所有事宜,首官就是长秋令。

长秋令虽然名义上是辅佐皇后的宦官,实际上随着统治者心意,权力可大可小,陆惟口中这个宋今,显然就不是寻常意义上的长秋令。

陆惟寥寥几句,就把局势大概勾勒出来。

她也交出自己从绛袍内宦嘴里得到的消息。

“那人说,他在京中受到陈内侍的派遣,才到数珍会来的。他还说,数珍会与京中权贵,乃至内宫,都有勾结,拍卖的那座玉山,就是宫中内库偷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