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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归朝(283)

董恂在旁边小声提醒:“方才越王说,南辰已经拿下兖州了。”

“不可能!”谢维安微微变色,“我们从未得过消息!”

陈济优哉游哉:“我半途得到密旨,消息自然比你们快,而且前线失利,李闻鹊现在怕是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挽回败势,也不可能桩桩都往回传吧?”

谢维安依旧摇摇头:“无论如何,即便要和谈,洛阳以东这样的提议,我朝绝不可能答应,南州奉州等地我们宁可不要。”

说罢,他的目光落在陈济旁边的幂离女郎身上。

“这位就是敕弥可汗的小可敦吧?不知你们柔然人来此,又是想做什么?总不会觉得我们北朝连你们柔然人都打不过吧?”

幂离下,女郎张口,说了一连串的柔然语,竟是一气呵成,未曾停歇。

她语调低沉,全然是陌生的口吻,但不知怎的,谢维安的脸色竟微微一变,继而眯起眼。

很快,他又恢复如常。

“小可敦见谅,我们听不懂柔然语。”

陈济道:“我来代为翻译吧,现在贵国要同时应付辰国和柔然,已经捉襟见肘,如果再加上一个吐谷浑,怕是三面受敌,连长安都有危险了吧?雁门钟离战死沙场,如今你们雁门将士的士气都快散了吧,即使柔然现在骑兵不多,也能让贵国足够难受,若贵国愿意,柔然也可以同时与你们和谈。”

谢维安摇摇头:“区区柔然,早已被我们打得七零八碎,怎配提和谈二字?”

陈济道:“据我所知,你们早就将西州守兵调到东面去与我们辰国打仗了,这也不是秘密,若吐谷浑趁此进攻呢?我没记错的话,吐谷浑的汉王何忡,原先好像是贵国叛将吧,他难道不会怀恨在心,趁机怂恿吐谷浑王出兵吗?”

谢维安冷冷道:“你们这是在威胁我们?”

陈济一笑:“也不能叫威胁吧,小可敦说的这些,你们肯定早就想过了,正是因为知道我说的都有道理,你们不妨好好想想,换作另一个使者前来,而不是我,只怕会比现在更加趾高气昂。”

董恂忽然插嘴:“前面那些话,是越王的意思,还是小可敦的意思?柔然人到底想要谈什么?”

陈济道:“自然是小可敦的意思,她深受敕弥可汗信任,那些话同时也是敕弥可汗的意思。柔然人逐水草而居,牛羊在哪,他们就在哪,雁门是越不过的关隘,他们并不想入关,也没兴趣得到耕地,只要更多的奴隶与财货粮草,至于具体数量,谢相不妨禀告贵国陛下,再给个准数。不过我得告知谢相一句,我们时间耐心有限,小可敦也急于回去复命,如今柔然人还未集结兵力大举进攻,敕弥可汗正在等小可敦的消息,若再晚几天,柔然人未必还有耐心,毕竟就快入冬了。”

每年入冬之前,柔然人必要大肆劫掠一番,去年因为柔然王庭被灭,敕弥带着余孽逃往敖尔告苟延残喘,别说劫掠了,残兵怕是能活下一半都是好的,结果今年一看时移世易,就又动了心思,甚至还跟南人暗通款曲,南北呼应,对北朝形成夹击之势。

若换了从前,这样说话的柔然人,早就被赶出去了,一举击溃柔然的呼声也会高涨起来,但现在,谢维安仅仅只能握紧拳头,不发一言。

“我会如是禀告陛下的。”

陈济进一步催逼:“我们只在长安待两日,两日之内,必须得到你们的消息!”

谢维安断然拒绝:“不行,两日太短了!”

陈济摇摇头,寸步不让:“只能两日,前线战事瞬息万变,你们若早点下决定,我还能帮你们多谈些条件,若是等辰国打下更多领土,就算我不要洛阳,恐怕辰国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

其实陈济是怕两日后露馅,但他自然不能这么说。

谢维安面露嘲意:“越王还会心向我们这边,帮我们谈条件么?”

陈济摇摇头:“我的好友崔玉,你们也认识,他与义安公主两情相悦,若是没这场战事,他们俩的婚事如今都能提上日程了吧?还有,我也需要一些谈判的成果,好回去交差,若是能有一些额外的好处,我自然可以为你们说话。谢相,我对北朝印象很好,对你们也没有任何意见,但是两国交战,你们也不能令我难做。”

谢维安沉默片刻:“事到如今,我也不妨给你交个底,我朝陛下病重,沉疴难起,若无意外,陛下将任命代掌禁军的大将军章梵摄政,此事我也无法擅专,待我禀告章将军之后,再回复你们。”

董恂一惊,猛地看向谢维安!

只因现在对外的说法都是皇帝染恙,左右二相留于宫中帮忙处理政务,谢维安却忽然把章梵给供出来了。

陈济也露出惊讶的表情:“摄政?贵国陛下这是……”

谢维安淡定道:“非常时刻,越王与小可敦就先在宫里住下吧,以免你们走漏风声,等章将军有了决断,我再通知二位。”

陈济马上道:“既然如此,还请谢相转告,我希望与章将军来一场私下密谈!”

幂离女郎点点头,表示了同样的意思。

董恂:“谢相……”

谢维安点点头:“好吧,我会转达的,请二位先去稍作歇息。”

陈济等人刚走,重重帷幕立时被掀开,一人大步流星走出来,直接伸手掐住谢维安的脖子,用力将他按在墙上!

董恂大惊:“将军!”

章梵理也不理,他面露戾气,狠狠盯着谢维安,随时要下杀手的架势。

“你在耍什么花招?谁让你把我说出来的!”

第136章

谢维安一介书生,如何与武将的力道抗衡,当即就被掐得面色发青,挣扎不得。

董恂大惊失色,忙上前相劝:“将军息怒,如今情势还得让此人出面调剂,也许谢相有什么苦衷,不如听他解释再行处置?”

他也发现自从皇帝暴毙之后,章梵性情大变,最明显的是以往还会跟他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但如今浑身紧绷,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就如同一座暂时休眠的火山,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当然,任谁与皇帝暴毙这件事牵连起来,都会像章梵这样。

思及皇帝的死因和死状,董恂心头一寒,突然不敢再劝了。

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一丝丝后悔上了章梵的船,但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使劲帮忙划船,并祈祷这条船别栽到深渊里去。

幸而章梵自己慢慢冷静下来,松开手,冷眼看着谢维安歪倒一边,抚着脖子剧烈咳嗽。

“此事,另有缘故,容我细说……”

谢维安脖颈上一圈红痕,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声音亦变得沙哑。

章梵定了定神,沉声道:“谢相,现在我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先帝之死,你跟严观海都在宫里,真要说起来,你们也脱不开同谋的嫌疑,将来万一有人要追究罪责,肯定是要把你们俩一块追究的。所以你现在最好是扔掉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好好与我合作,待大局抵定,严观海还待两说,你却是实打实的股肱之臣,这大璋上下不能没有你,我也同样需要倚重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