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凤归朝(271)

岑庭的干爹是岑少监,父子俩从宫里内库倒腾珍宝,通过博阳公主的当铺和数珍会进行销赃牟利,从而也跟南朝有了联系。

岑庭自己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内宦。

岑庭父子虽然死了,但郑家的勾当显然还在暗中进行,否则这次也不会招待周颍和施默,这是不是说明,他们在宫里,也可能还有没断绝的联络?

公主和陆惟都不想作凭空猜测,他们选择了直接去问郑氏父子。

问,自然也是有问的技巧。

分开审讯,威逼利诱,只要抓住人心的弱点,甚至都不需要严刑逼供,就能让他们吐露真相。

郑彰最年轻,也是最先顶不住的。

他从小锦衣玉食,哪里住过州狱这样的地方,整个人早已瘦一大圈,胡子拉碴,面色铁青,一副行将就木的颓废。

为了能喝上一碗热汤,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苏觅一问,他马上就说了。

接着是郑攸、郑漓,两只老狐狸固然狡猾,一个月下来也已经服服帖帖了。

祖孙三人的供词合起来对照,就能将所有事情碎片拼凑起来。

四五年前,岑少监,也就是岑留,自称奉命到洛阳办差,趁机见了郑氏父子,通过郑氏,与数珍会和贺氏商队联系上,从此商路发达,互通有无,几家人通过这些明暗相交的手段牟取暴利,郑家也趁机两头下注,在南朝与北朝之间两头通吃,左右逢源。

但是岑留当时在宫里并不算权势煊赫,他想要伪造圣命,出宫无碍,就离不开一个人。

宋今。

“郑漓说,他给郑月讲的那个故事,是在影射一个人。”

数十年前那批胡汉混血的人走投无路,有的不得不净身入宫,从最低等的杂役做起,许多人觉得宫里生活光鲜,那是天子皇子公主们,和他们身边有幸沾光的宫人,更多的则分布在宫城各处,默默无闻干着许多无人问津的活计,连死了都被只是被茅席一卷草草送出宫去。

这几十年间,许多人悄然死去,又有新的宫人填补进来,那一批宫人,自然也都死得差不多了,他们入宫前本就是贱籍,入宫后自然也不会有太多往上升的机会,好的差事早就被人抢光了,哪里轮得上他们?

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便有一人,在宫中默默经营,如鱼得水,虽然职位不高,人缘却十分好,与他打过交道的人,无不交口称赞,就这样,当年东宫缺人伺候,太子又不要有来历有背景的宫人,一身清白的他就被举荐过去,并一步步得了太子的信任,最终随着太子登基,一跃成为深得信任的长秋令。

此人,就是宋今。

真相大白,众人相顾无言。

“宋今的样貌,确实没有半点胡人血统的痕迹。”侯公度喃喃道,打破了沉默。

陆惟道:“其实要细说起来,也是有的。他的肤色比一般人白皙些,但这些细节,若不是已知他的来历,的确没有人能看出来。”

所以,施默临死前狂言的倚仗,也会是因为宋今吗?

如果宋今真与柔然人有勾结,那么当日他想害公主,而陆惟与公主百思不得其解的动机,也就有了。

侯公度不解:“难不成宋今因为他的血统,就一直心存不忿么?像施默那样?”

陆惟:“也许是的。”

侯公度:“可施默毕竟是从小受尽羞辱,以致于对中原充满仇恨,一心一意觉得自己是柔然人,以自己身上的汉人血统为耻。宋今不一样,他可是身居长秋令之位,深得陛下信重,为什么要跟自己的前程过不去呢?”

陆惟淡淡道:“外人看来,能升到长秋令,已经是一辈子难得的荣耀,可对宋今来说,依旧是羞辱,毕竟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也不可能像外臣一样,立于朝堂之上。他以前当普通宫人的时候,也许没有那样大的野心,可当他爬到高位时,他就会想,若他现在是你,是我,岂不比长秋令更风光?”

侯公度哑然。

他还真就从未以宋今的角度去想过。

应该说,寻常人也无法去理解宋今的想法。

陆惟:“我说的,也不过是猜测罢了,只有宋今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侯公度回过神:“是,施默已死,死无对证,但若真与宋今有关,我怕长安那边会出事。”

宋今已经被软禁起来了,他也许不能直接向外传递消息,但很多事情本来就不需要亲自去做,他在宫里经营数十年,如果想做,总有出其不意的办法。

章玉碗忽然说:“我有个主意。”

陆惟冷冷道:“臣不同意!”

章玉碗嗔怪:“我还未说呢!”

陆惟:“臣知道殿下想说什么。”

章玉碗眼珠一转:“请侯将军先出去片刻,我与陆廷尉谈些私事。”

侯公度跟他们相处了这么多时日,要说对这两人之间的暧昧一无所知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但眼下也不是猜度这些无关紧要事情的时候。

“那臣先去看看苏使君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他闻言起身拱手,转身就出去了。

侯公度一走,章玉碗挂起甜甜的笑容。

“陆郎——”

陆惟:“殿下欲对臣使美人计?”

第129章

一只柔软白皙的手,摸上陆惟的脸。

公主不满道:“这是我的一片真心,怎么能叫美人计?陆廷尉原来竟是这般看我的,好令我伤心欲绝了!”

她美目灼灼,仿佛真欲泫然泪下。

陆惟却如柳下惠独坐,丝毫不为所动。

当然,也是他肩膀受了重伤,确实动不了,一动就有裂开流血的危险。

见他软硬不吃,公主只好重新晓之以理。

“东面起战事,陛下一定得让李闻鹊去救火,宋今一个人也许干不了什么,但如果他在宫内宫外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同党,说不定还真能让他干出些什么事来。如今我们在洛阳左右也只能枯等,时日一久必然陷于被动,不如我亲自回一趟长安,也好向陛下陈明利害,早已根除祸患。”

陆惟缓缓道:“素和迟迟未归,已经说明长安城出事了,殿下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臣有一计,还请殿下接纳。”

公主:“若我不想听呢?”

陆惟置若罔闻,兀自说下去。

“殿下现在最好是以不变应万变,以最坏的情况来说,长安出事,帝基动摇,那就直接拥立城阳王世子,以洛阳为都。”

他张口就是石破天惊的话,但公主却面不改色,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说什么。

不这样说,就不是狼子野心的陆远明了。

此人从认识到现在,从未变过。

他所有的改变,都是因为她。

“若果有人能掌握长安,那必是掌控了天子和禁军,殿下就算把侯公度这些人全带上,也是以卵击石,除非李闻鹊带大军杀个回马枪。可现在,外敌当前,这样做,那就是直接整个璋国分崩离析,不战而降。”